那块黑乎乎、沉甸甸的铁疙瘩被陈安“咚”的一声墩在炕桌上时院子里那股子因为红烧肉而沸腾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黏在了那个东西上。
那是什么?
黑色的烤漆在火光下泛著一层油润的光。流畅的机身线条银色的手轮还有那一根明晃晃的机针哪怕上面落了点灰,也掩盖不住那股子属于工业时代的、精密而又高贵的质感。
“缝缝纫机?”
人群里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抖得像是风里的落叶。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颗炸雷在靠山屯这帮泥腿子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的天爷!真是缝纫机!”
“还是‘飞人’牌的!城里供销社都见不著的好东西!”
“这这一个机头子,不得百十来块钱?还得要工业券!”
“乖乖陈安这是把山神爷的闺女给娶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海啸般的哗然。
刚才还围着锅台流哈喇子的人们此刻“呼啦”一下全涌进了屋里把那张小小的炕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铁疙瘩。
有胆子大的,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冰凉的机身上摸了一下然后又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来满脸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在这个年代,缝纫机、自行车、手表那可是传说中的“三大件”。谁家要是能有一样那都是祖坟冒青烟能在全村横著走的存在。
可现在这个在他们眼里跟神仙宝贝一样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陈安从一个破柜子里拖了出来,墩在了桌子上。
而他拿出来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换一口肉吃?!
这他娘的也太豪横了!
顾清禾也傻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那群像是疯了一样的村民,又看了看那个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拿出来的只是个普通铁块的陈安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知道陈安有本事,有秘密。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的本事已经大到了这种地??!
这可是缝纫机啊!
就算是在当年的上海顾家,这也是要托关系、凭票才能买到的金贵物件。他一个山里的猎户是从哪弄来的?
站在人群外围的马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
如果说刚才那锅红烧肉只是让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食粮”受到了侮辱,那么眼前这个黑色的铁疙瘩就是对他那点可怜的“知识分子”优越感的无情碾压。狐恋雯血 无错内容
他引以为傲的手风琴在这台代表着工业文明的机器面前,简直就像个可笑的玩具。
他彻底输了。
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陈安!你你这机头子是哪来的?”
会计王富贵挤到最前面,扶了扶眼镜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满是贪婪和怀疑“这可是大件儿!来路不明可是要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的!”
这话里带着酸味,也带着威胁。
陈安瞥了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
他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在桌腿上磕了磕,慢悠悠地说道:
“哪来的,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我就问一句这半锅红烧肉换一个机架子有没有人换?”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露难色。
“安子你这不是说笑吗?”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苦笑道“这机头子是金贵可这机架子比机头子还难弄啊!那是木匠的绝活还得有图纸,咱们这穷山沟里谁会弄这个?”
“就是啊,这玩意儿得上县里的木器厂定做那不得要介绍信?”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啃两口树皮呢。”
众人议论纷纷一个个都觉得陈安是在画大饼,是故意馋他们。
陈安也不急就那么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这帮人。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他陈安不仅有肉吃还有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他就是要用这种绝对的实力,碾碎所有人的嫉妒和贪念让他们以后见了自己除了羡慕就只剩下敬畏。
“话我撂这儿了。”
陈安指了指院子里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着香气的铁锅“机架子什么时候到这肉什么时候归他。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所有人的心窝里:
“哦对了,这锅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你们慢慢商量。”
这话太损了。
简直就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塞进了这帮饿狼的嘴里让他们想吞吞不下,想吐又舍不得。
就在人群里一片骚动,所有人都在那抓耳挠腮、捶胸顿足的时候。
“安哥!”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后面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栓子的媳-妇翠花正拽著自家那铁塔似的汉子,拼命地往里挤。
翠花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桌上的机头又看了看院里的那锅肉狠狠咽了口唾沫。
她拽著栓子挤到陈安面前也顾不上跟别人客套,压低了声音急吼吼地问道:
“安哥,你这话当真?”
“我陈安说话,啥时候不算数过?”陈安挑眉。
“那那你要是只要机架子,不要机头了咋办?”翠花还是不放心。
陈安乐了:“放心这机头就是给你准备的。只要你把机架子弄来,这机头我就当我那大侄子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真的?!”
翠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猛地一拍旁边还在发愣的栓子,那力道大得拍得栓子一个趔趄。
“你个憨货!还愣著干啥!”
翠花咬著牙凑到栓子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你忘了?我三舅姥爷家的二表叔的小舅子,不就是在县木器厂当学徒吗!虽然是个扫地的但那也是里面的人啊!快!你现在就去!连夜去!”
“告诉他只要能把这机架子弄出来,这半锅肉不!这台缝纫机!就是咱们家的了!”
栓子一听这话,那双牛眼瞬间瞪圆了。
他看着炕桌上那个黑得发亮的铁疙瘩,又看了看院里那锅让人魂牵梦绕的红烧肉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媳妇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翠花狠狠掐了他一把,“这是天大的好事!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还磨叽什么?!”
“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