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姑父”叫得那叫一个脆生生、响亮亮，跟平地炸了个雷似的。吴4墈书 首发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顾清禾那张本来就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这下直接红到了耳朵根，像是被火燎了似的。她张口结舌地指著顾安邦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这孩子！谁教你这么喊的？！”
“没人教啊。”
顾安邦眨巴著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两只泥手还不忘在陈安裤腿上蹭了蹭，“栓子叔说了跟姑姑睡一个被窝的男人那就是姑父！姑父那老母鸡啄我屁股你快帮我揍它！”
“咳咳咳——”
顾清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栓子那个大嘴巴！
陈安倒是乐了。
他一把捞起抱着自己大腿的泥猴子也不嫌脏，直接举过头顶晃了两下爽朗的大笑声震得房檐上的积雪都在抖。
“好小子！这话听着顺耳！没白疼你！”
“陈安！你还惯着他！”
顾清禾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想把孩子抢下来，可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又有点下不去手。
她看着顾安邦那身全是鸡毛和泥点的棉袄心疼得直抽抽。这可是前两天刚做的新衣服，还没穿热乎呢就造成了这副德行。
“你看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哪还有一点规矩？”
顾清禾掏出手绢想给侄子擦脸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这脸上除了眼珠子是白的其他地方全是黑的“以前在上海他说话都不敢大声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现在可好，上房揭瓦追鸡撵狗这才几天啊就被你养成野孩子了！”
“野点怕啥？”
陈安把孩子放下来顺手帮他把头顶上挂著的一根鸡毛摘掉，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男孩子嘛就得有点野性。以前那是病秧子那是没底气。现在喝了咳现在吃饱了饭，身子骨壮实了不跑不跳那不成了傻子吗？”
他蹲下身，捏了捏顾安邦肉乎乎的胳膊眼里满是满意。
灵泉水的效果是真霸道。
这才多久？这小子的精气神完全变了样。以前那种随时会断气的虚弱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再说了在这大兴安岭，斯文能当饭吃？能挡狼咬？”
陈安站起身看着顾清禾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清禾啊咱们现在不是在公馆里养少爷。在这山沟沟里跑得快、力气大、嗓门亮那才是保命的本事。”
“可是”
顾清禾咬著嘴唇虽然知道陈安说得有理，但看着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绅士变成了现在这个泥猴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落差。
“没什么可是的。”
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苏婉终于开了口。
她放下手里的鞋底，招手让顾安邦过去。小家伙立马乖乖地跑过去把头埋在姥姥怀里蹭。
苏婉也不嫌脏，笑眯眯地摸著外孙的头看着顾清禾说道：
“清禾，陈安是对的。咱们已经不是以前的顾家了安邦也不是那个要学钢琴、学外语的小少爷了。在这地方能像个野草一样扎根疯长那才是福气。”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通透的光：
“你看他现在，多结实多开心。这比什么都强。”
顾清禾看着母亲和侄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抱臂微笑的陈安，心里的那点纠结终于慢慢散了。
是啊只要活着，只要健康野点就野点吧。
“行行行你们都有理，就我是恶人。”
顾清禾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拧了拧顾安邦的耳朵，“既然姑父都替你说话了这次就饶了你。赶紧去洗脸洗不干净不许上炕！”
“哎！谢谢姑姑！谢谢姑父！”
顾安邦如蒙大赦，撒欢似的往屋里跑临进门还不忘冲陈安挤了挤眼睛。
陈安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摸著下巴琢磨道：
“这小子腿脚挺利索，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明儿个我给他弄个弹弓先练练准头。等再大点就能带进山练枪了。”
“你敢！”顾清禾一听这话，眼睛又瞪圆了“不许教他那些危险的东西！”
“弹弓有啥危险的？打打麻雀还能给家里加个菜呢。”
陈安嘿嘿一笑，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半推半抱着往屋里走“行了媳妇别生气了。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咱们大侄子的‘野性觉醒’。”
“谁是你媳妇别动手动脚的！”
顾清禾红著脸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任由他搂着进屋了。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屯的日子平静得有些不像话。
有了陈安那一脚踹飞陈大春的威名，再加上家里时不时飘出来的肉香村里那些红眼病虽然私下里嘀嘀咕咕但谁也没敢再来找麻烦。
顾安邦彻底放飞了自我。
在陈安的纵容下，他今天带着大黄狗去草垛里掏耗子洞明天拿着陈安做的小弹弓去打麻雀。虽然每次回家都搞得一身泥但那张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饭量也越来越大。
顾清禾从一开始的崩溃，慢慢也就习惯了。
每天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院子里疯闹看着母亲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她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就是日子吧。
虽然粗茶淡饭（其实是大鱼大肉）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这种脚踏实地的烟火气却是那么的让人着迷。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大兴安岭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这天傍晚，陈安正在院子里劈柴准备多囤点干柴过冬。突然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卷着地上的雪沫子飞上了天。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眨眼间就被一大片厚重的乌云压得死死的。那云层低得吓人，黑沉沉的像是一口巨大的黑锅扣在了头顶上。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那种冷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那种瞬间把人冻透的阴寒。
陈安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边那团翻滚的乌云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陈安，怎么了？”
顾清禾正端著盆出来倒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差点站不稳，手里的盆都被风刮得歪了一下。
陈安把斧头狠狠劈在木墩上转过身，声音急促而低沉：
“快！别倒水了！赶紧回屋！”
“把窗户都封死！把所有能烧的柴火都搬进屋里！”
顾清禾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陈安指著那天边滚滚而来的黑云，眼神里透著一股子敬畏：
“白毛风。”
“那是老天爷发怒了。真正的大封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