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毛风一刮起来就跟老天爷捅漏了天河似的，没日没夜地嚎。
整整三天三夜大雪就像是被人拿着簸箕往下倒铺天盖地，连眼睛都睁不开。原本还露出点轮廓的篱笆院墙这会儿早就被雪埋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房门都被积雪封了一半推都推不开。
这就是大兴安岭的“坐冬”。
外面的气温直线跳水，直接干到了零下四十度。别说人了就是尿泡尿出去还没落地都能冻成冰柱子。
整个靠山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狂风拍射门窗的“咣咣”声。
村里的路早就断了谁家要是没存够粮这就跟判了死刑没两样。听说村东头的老李家，柴火烧没了把破柜子都劈了取暖一家几口人缩在炕上饿得只能扒拉以前存的榆树皮煮水喝那苦水灌进肚子里刮得肠子生疼脸都喝成了菜色。
可陈安家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滋啦——”
一声爆响伴随着一股霸道辛辣的黄油味儿，瞬间在这个封闭的小土屋里炸开了锅。
屋子中间那张平时用来放杂物的方桌上，此刻正架著一只锃光瓦亮的紫铜火锅。
这可是陈安从空间角落里翻出来的老物件也不知道前世是哪个讲究人留下的。底下炭火通红烧得正旺，锅里红彤彤的黄油底料正在沸腾翻滚干辣椒和花椒在油汤里起起伏伏那股子让人天灵盖都发麻的香辣味顺着门缝窗缝直往外钻。
“我的天爷”
苏婉坐在炕沿上看着这口锅，那双见惯了世面的眼睛都直了“这是铜锅涮肉？这年头还能吃上这个？”
“妈，您就把心放肚子里。”
陈安光着膀子脖子上挂著条毛巾手里端著个比脸还大的搪瓷盆，里面码著整整齐齐、薄如蝉翼的羊肉片。
“只要进了这屋外头就是下刀子，咱家也得吃香的喝辣的！”
他把肉盆往桌上一墩又转身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盘冻豆腐一盘泡发的木耳，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小盆绿油油、水灵灵的小白菜！
在这大雪封山、寸草不生的东北冬天，这一盆绿叶子简直比金条还刺眼。
“这这菜哪来的？”
顾清禾正拿着筷子发愣看到这盆菜，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这季节怎么会有青菜？”
陈安眼皮都没眨一下，瞎话张嘴就来：
“地窖里捂的我试着发了点豆芽和菜苗没想到长成了。赶紧吃别问那么多，吃进肚子里才是自个儿的。”
他也不管顾清禾信不信直接夹起一筷子羊肉，“哗啦”一下滑进滚烫的红油汤里。
“看好了啊，咱们这叫‘七上八下’。”
陈安一边演示一边教导早就馋得直咽口水的顾安邦，“肉片薄下去涮个几秒钟变色了就能吃。老了就塞牙嫩了才鲜！”
肉片在红汤里翻滚瞬间变色，裹满了红油和芝麻酱的香气。
“来，大侄子先吃！”
陈安把烫好的肉夹到顾安邦碗里。小家伙早就等不及了顾不得烫啊呜一口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溜气却舍不得吐出来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亮得像灯泡。
“好次！姑父，太好次了！”
“好吃就多吃点，管够！”
陈安哈哈大笑，又给苏婉和顾清禾各夹了一筷子。
顾清禾看着碗里那片裹着红油的羊肉，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
窗外是呼啸的白毛风是能冻死人的严寒是别人家啃树皮的绝望。可在这间小屋里火炕烧得滚热铜锅煮得沸腾，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著这顿简直奢侈到极点的火锅。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她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
“发什么愣？吃啊！”
陈安看她不动直接把自己碗里的麻酱料倒了一半给她，“嫌辣？沾点麻酱就不辣了。”
顾清禾回过神看着陈安那张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脸心里那块一直悬著的石头，好像彻底落了地。
她夹起肉，送进嘴里。
辛辣、鲜香、滚烫。
味蕾瞬间炸开，汗水一下子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圈有点红。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这久违的幸福感熏的。
“好吃就对了！来，走一个！”
陈安开了瓶二锅头给苏婉倒了一小盅自己对着瓶吹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去，浑身都烧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屋里热气腾腾玻璃窗上结满了厚厚的霜花，把外面的残酷世界彻底隔绝。
顾安邦吃得满嘴是油小肚子鼓得像个皮球瘫在炕上哼哼。苏婉也吃了不少，脸色红润精神头比刚来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唯独顾清禾，吃著吃著动作却慢了下来。
她觉得有点热。
不是那种吃火锅的热，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燥热。脑袋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晕乎乎的眼前的陈安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陈安”
她放下筷子，手撑著额头声音有点飘忽“这屋里是不是烧得太热了？”
陈安正捞著最后几块冻豆腐，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热点好啊热点出汗排毒。你看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多喜庆。”
他以为顾清禾是辣著了也没在意，随手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透气。
“来再吃块豆腐这冻豆腐吸满了汤汁，绝了。”
陈安夹起一块豆腐递过去。
顾清禾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碗可手伸到一半，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那种眩晕感来得太猛烈，太突然就像是有人在她后脑勺上重重敲了一闷棍。
“我”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难受可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火辣辣的疼。
视线瞬间黑暗。
在陈安惊愕的目光中，顾清禾身子一软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向着那口滚烫的铜锅栽了下去！
“清禾！”
“卧槽！”
陈安眼疾手快手里的筷子一扔，猛地探过身去。
就在顾清禾的脸距离那滚沸的红油汤只有不到两寸的时候一只大手死死地托住了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给拽了回来。
“媳妇？！”
陈安把人搂进怀里，入手一片滚烫那是比火锅还要惊人的温度。
他心里猛地一沉，刚才那股子欢喜劲儿瞬间烟消云散。
这哪是热的？
这分明是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