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挤?”
顾清禾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差点崩断。她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像只受惊的刺猬一样往墙根缩了缩,哪怕后背贴上了冰凉的墙皮也顾不上了。
“陈安!你你别得寸进尺!”
黑暗中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又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了中间睡得跟死猪似的小侄子“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这就是界线!你要是敢越过来我就”
“你就咋样?拿剪刀戳我?”
陈安嗤笑一声那只不老实的大手隔着被子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抚炸毛的小猫“行了逗你玩呢。看把你吓的,浑身都僵成石头了。”
他收回手重新枕在脑后,翘著二郎腿嘴里哼哼唧唧的:
“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中间横著这么个小肉墩子,我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操作空间啊。”
顾清禾听着他这不著调的话,虽然脸还是烫得厉害但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咬著嘴唇没好气地瞪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
这混蛋,一天不欺负她就浑身难受!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咽咽的听着就冷。可这被窝里却暖烘烘的,那种热度顺着两人中间的空隙流淌过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烟草味和皂角香。
顾清禾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才那阵悸动还没完全散去心跳依然有些快。她背对着陈安,看着窗户纸上透进来的微弱雪光突然觉得这寂静有些难熬。
“陈安”
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
身后的男人应了一声声音慵懒沙哑透著一股子还没睡醒的磁性,“咋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通了要跟我挤挤?”
“你能不能正经点!”
顾清禾羞恼地用脚后跟磕了一下炕席,“我就想问问你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不然呢?半个人那是鬼。
陈安换了个姿势侧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家里老头老太太走得早二叔一家又是那副德行。我不一个人过还能指望谁?”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洒脱: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进山就进山想喝酒就喝酒。除了没人暖被窝其他都挺好。”
顾清禾心里莫名酸了一下。
她转过身借着微光看着陈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他总是把话说得那么轻松,但她能想象到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山里一个孤儿要活下来还要活得像个人样得吃多少苦。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轻声问。
“打算?”
陈安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问题有点多余“还能有啥打算?老婆孩子热炕头呗。以前是没条件,现在嘛”
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在顾清禾脸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现在老婆有了虽然是个半路捡来的‘表妹’;孩子也有了,虽然是个只会尿炕的便宜侄子。这日子这不就齐活了吗?”
顾清禾脸一红想反驳那句“老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顾安邦。
小家伙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原本瘦得脱相的小脸蛋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红扑扑的像个苹果。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两人中间小嘴微张时不时还吧唧两下像是在梦里吃什么好东西。
“这小子,倒是随遇而安。”
陈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伸出手指在顾安邦那肉嘟嘟的脸上戳了一下,“刚来那天还跟个小猫崽子似的随时都要断气。这才几天?都快养成小猪了。看来我这灵咳我这伙食还真养人。”
他差点把“灵泉水”说漏嘴,赶紧打住。
“是啊。”
顾清禾眼神温柔地看着侄子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们早就”
“行了,别整那些煽情的。”
陈安打断了她的感慨,身子突然往前凑了凑那张脸几乎要贴上顾安邦的小脸蛋眼神却越过孩子直勾勾地盯着顾清禾。
“清禾啊。”
他突然换了个称呼,去掉了姓氏听起来莫名多了几分亲昵和暧昧。
“你看这小子,底子这么差都能被我养得这么壮实。这说明啥?”
顾清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说说明什么?”
“说明咱家风水好,更说明”
陈安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诱哄:
“说明我这当爹的基因好啊!你看我这身板,再看看你这就差把‘漂亮’俩字写脸上的模样。这要是咱俩生个娃”
他咂了咂嘴,一脸的憧憬和惋惜:
“那还不得是这十里八乡最俊、最壮实的小崽子?啧啧要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那可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人民啊。”
轰——!
顾清禾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这混蛋!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什么基因好?什么对不起人民?
这种流氓话,也就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你你不知羞!”
顾清禾羞愤欲死想都没想,藏在被窝里的脚狠狠踹了过去。
“哎哟!”
陈安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夸张地叫唤了一声“谋杀亲夫啊?这一脚踹坏了,以后你真想生都没地儿找去!”
“你还说!”
顾清禾气急败坏,抓起枕头就要砸他。
可枕头刚举起来,就被陈安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没用力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没了刚才的戏谑反而多了几分让人心颤的深沉。
“我是认真的。”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在她心尖上挠痒痒“顾清禾这世道乱,人命贱。但只要进了这个门只要有我在我就能护着你们娘几个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生个娃那是在这乱世里扎根是让日子更有盼头。”
“你考虑考虑?”
顾清禾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滚烫的温度顺着皮肤传导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粗鲁霸道,满嘴跑火车。
可也就是这个男人在风雪夜把她们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给了她们一个温暖的窝,一碗热乎的肉还有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考虑?
这种事哪是现在能考虑的?
可是心里那股子原本应该有的抗拒和厌恶此刻却像是被火烤化了的冰怎么也聚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涨涨、又带着点甜丝丝的情绪。
“谁谁要跟你生”
她用力抽回手,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蚕蛹只留给陈安一个颤抖的背影。
“睡睡觉!”
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羞恼几分慌乱唯独没有决绝。
陈安看着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蚕蛹”,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坏笑。
没拒绝。
这就是有门儿。
这只从上海来的白天鹅,终于开始在这穷山沟里落了地沾了烟火气。
“行,睡觉。”
陈安心情大好,翻身躺平双手枕在脑后看着黑漆漆的房梁嘴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
“小妹妹我有情啊,郎君我有意”
“闭嘴!难听死了!”
顾清禾在被窝里踢了他一脚。
“得嘞,媳妇让闭嘴那咱就闭嘴。养精蓄锐明儿个还得干大事呢。”
一夜无话。
虽然窗外风雪依旧但这一晚,顾清禾睡得格外踏实。那个男人的呼吸声就像是最安稳的催眠曲。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陈安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神清气爽地穿好衣服,推开门看了眼天色。
雪停了,太阳虽然还没出来但东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空气冷冽清新吸一口都能把肺里的浊气换个干净。
“这天儿不错。”
陈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节噼啪作响。
他转身回屋看着还在赖床的顾清禾,伸手在她露在外面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顾清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拥著被子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神还有点呆滞:“干嘛呀这么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陈安把那件给她新做的紫貂皮大衣扔到炕上,那紫黑色的皮毛在晨光下泛著奢华的光泽。
“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吃完饭跟我走。”
“去哪?”顾清禾揉了揉眼睛,还没清醒。
陈安一边往兜里揣著各种花花绿绿的票证,一边咧嘴一笑那架势豪横得像个刚进城的暴发户:
“去公社,去供销社!”
“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暖水瓶、洗脸盆、还有你要的雪花膏、蛤蜊油今天陈爷心情好,带你去大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