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那几具狼尸,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
林子里的风打着旋儿往衣服缝里钻血腥味散去后剩下的就是透骨的寒意。陈安把剥好的狼皮卷成一捆,用草绳扎紧扔到了爬犁上。
“收拾收拾,撤。”
他拍了拍手上的血污,回头去找顾清禾。
这大小姐刚才被那一幕“战神滑铲”给震住了这会儿正蹲在一棵需三人合抱的老红松树根底下,手里拿着根枯树枝吭哧吭哧地在那刨土。
“干啥呢?”陈安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她的鞋底“刚才没吓尿这会儿想起来挖坑把自己埋了?”
顾清禾没理会他的调侃头都没抬,依旧在那跟冻土较劲。
“我我看这树根底下土是松的,好像长了东西。”
她刚才也是闲得发慌不想干站着当废物。想起陈安之前说的“靠山吃山”,就寻思著能不能挖点野菜或者冻蘑菇回去好歹也能给晚饭加个菜。
“大冬天的能长啥?长教训?”
陈安嗤笑一声,刚想伸手把她拎起来。
就在这时顾清禾手里那根枯树枝“咔吧”一声断了。她也不嫌脏,直接上手去扒拉从那层厚厚的腐殖土和积雪下面硬生生地拽出来一根灰扑扑、带着泥土腥味的东西。
那玩意儿大概有两根手指粗下面分了叉顶上还连着一截枯萎的细茎,看着跟那发育不良的萝卜没什么两样。
“哎,挖出来了。”
顾清禾举著那个泥疙瘩献宝似的递到陈安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这个像不像萝卜?虽然小了点,但这须子挺多的洗洗能不能喂猪?”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两头嗷嗷待哺的克郎猪,生怕饿瘦了被陈安骂。
陈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的视线就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了一样再也挪不开了。
原本懒散的瞳孔瞬间地震,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
“卧槽?!”
陈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动静大得差点把自己呛死。他一把抓住顾清禾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顾清禾手一抖那个“萝卜”差点掉地上。
“拿稳了!祖宗哎!”
陈安一声怪叫那是真急了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个泥疙瘩像是捧著刚出生的亲儿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拨开上面的黑土。
芦头长而细如同雁脖;皮色老黄纹路细密紧实那是岁月的年轮;最绝的是那下面的两条主根分叉自然,宛如人形周边的须根上还缀著几颗圆润的小疙瘩——那是“珍珠点”。
五形六体,品相完美。
这哪是什么萝卜这分明是吊命的阎王帖,是大山里的万草之王!
“喂喂猪?”
陈安感觉自己脑瓜仁子都在突突地跳他抬起手,冲著顾清禾那光洁的脑门就是一记爆栗。
“咚!”
“哎呀!”
顾清禾捂著脑门疼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打我干嘛?不吃就不吃嘛,干嘛这么凶”
“我凶?我恨不得把你供起来!”
陈安气极反笑指着手里那个泥疙瘩,声音都在发颤:
“败家娘们!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知道这是啥吗?这是野山参!还是至少百年的老参!”
“啥?”
顾清禾愣住了连脑门的疼都忘了呆呆地看着那个不起眼的“萝卜”,“人人参?”
她在上海虽然也见过人参但那都是装在红木盒子里用红绳绑着干干净净的。哪像这个灰头土脸,跟树根似的。
“这就是人参?”她有些怀疑人生。
“废话!还是顶级货色!”
陈安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破布,把那人参一层层包好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给情人穿衣服。
“就这一根拿到上海滩,能换半条街!能买下你们顾家以前那个公馆好几个!”
他越说越激动,看着顾清禾的眼神也变了。
这哪里是拖油瓶,这分明就是个散财童子不对是招财锦鲤啊!
这地方离村子也就几里地,平时那些老猎户、采参人不知道踩过多少遍连根参毛都没看见。
这虎娘们倒好就在树底下随便划拉两下,就刨出了个百年老参?
这运气,简直逆天了。
“以后别叫顾清禾了,改名叫顾锦鲤吧。”
陈安把包好的人参郑重地揣进最贴身的衣兜里,甚至还拍了两下确认没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趟进山,本来只想弄点肉和皮毛谁能想到直接发了笔横财?
有了这东西别说这一冬天的口粮,就是将来想去县城、省城置办点产业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压箱底宝贝。
“走!回家!”
陈安大手一挥,心情好得想唱歌。
他把顾清禾拎起来放在爬犁上让她坐在那堆狼皮上面自己拉起绳子,脚步轻快得像是要去迎亲。
“坐稳了,咱这就是满载而归衣锦还乡!”
顾清禾坐在软乎乎的狼皮上手里还捂著刚才被敲的脑门看着前面那个哼著小曲儿的男人,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虽然挨了一下打但看他那么高兴,好像也不怎么疼了。
而且,自己好像真的帮上忙了?
不是累赘,也不是只会吃白饭的闲人她也能找到好东西。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顾清禾心里那个因为家道中落而产生的自卑大坑,好像被填平了一点点。
夕阳西下,把雪原染成了一片金红。
两个人,一个拉一个坐拖着满满一车的猎物和那根价值连城的“萝卜”迎著寒风往山下走。
路过那片松树林的时候,陈安特意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顾清禾问。
“没事,看看有没有不开眼的兔子撞树上。”
陈安随口胡诌了一句其实是在警惕周围。怀揣重宝,总是容易疑神疑鬼。
好在一路平安。
当靠山屯那几缕袅袅的炊烟出现在视线里时,天已经快黑透了。
村口的大杨树下,平时这个点儿早就没人了大家都缩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今天,那里却影影绰绰地围了一圈人。
没有说话声,没有吵闹声就那么静静地围着透著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劲儿。
陈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他停下脚步把爬犁上的绳子往后一递,塞到顾清禾手里。
“拿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股子喜庆劲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特有的警觉和冷厉。
“一会不管看见啥,别出声躲我后面。”
顾清禾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绳子那种面对狼群时的恐惧感又泛了上来。
“出出什么事了?”
陈安没说话只是把背上的老火铳重新端在了手里,大拇指悄无声息地压下了击锤。
他眯起眼睛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向那群人的中间。
那里停著一辆这年头极少见的吉普车。
车牌是白底红字。
那是县里,甚至市里来的车。
而在车旁边,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背着手像是在等人。
等谁?
这穷山沟里除了他陈安最近风头正盛,还有谁值得这么大阵仗?
“有点意思。”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看来这红烧肉的香味儿,飘得有点远啊把哪路神仙给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