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雪虽然停了，但这天还是冷得嘎巴脆。
陈安揣着手，领着裹成粽子的顾清禾出了门。既然要在村里扎根，这“表妹”的身份就得过了明路，老藏在屋里反倒惹人闲话。
顾清禾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低着头，踩着陈安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那件灰蓝色的破棉袄虽然土气，但也难掩她那股子鹤立鸡群的姿态。
刚走到村头的打谷场，几个穿着黑棉袄、袖口油光锃亮的闲汉正蹲在背风的草垛子底下晒太阳，一边捉虱子一边扯闲篇。
眼尖的刘二赖第一个瞧见了。
“哟！这不是咱们陈大猎户吗？”
刘二赖吐掉嘴里的草棍，那双贼眉鼠眼的眼珠子直往顾清禾身上瞟，嘴里发出一阵怪笑，“听说你昨晚捡了个‘表妹’回来？啧啧，这细皮嫩肉的，咱这穷山沟能养得活吗？”
旁边的赖头李也跟着起哄：
“就是，陈安啊，这娘们看着腰比柳条还细，能挑水还是能抗麻袋？别到时候还要分你的口粮，把你那点家底吃空了，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几个人哄堂大笑，那笑声里夹杂着嫉妒和下流的意味。
在这光棍遍地的靠山屯，陈安凭空捡个大美女，那就是往这帮饿狼嘴边挂了一块肥肉，谁看着不眼红？
顾清禾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陈安身后躲，抓着他衣角的手指节都泛白了。
陈安停下脚步，也没恼。
他慢悠悠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能不能养活，那是我的事。但这嘴要是太欠，容易漏风。”
“咋的？你还想打人啊？”
刘二赖仗着人多，脖子一梗，站了起来，“陈安，别以为你会打两枪就了不起。这可是新社会，你要是敢动粗，我就去公社告你欺压贫下中农！”
“打你？”
陈安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打你我都嫌脏了手。”
他随手在旁边的雪堆里抠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
“正好手有点痒，给各位爷表演个绝活。”
话音刚落，陈安的眼神瞬间变了。
上一秒还是个吊儿郎当的该溜子，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硬弓，那种凌厉的气势让刘二赖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只见陈安看都没看目标，手腕猛地一抖。
“嗖——”
那块石头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瞬间划破了空气。
这一手，快得让人连残影都看不清。
紧接着，百米开外那棵老榆树的树梢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一只正缩在枝头打盹的麻雀，连翅膀都没来得及扑腾一下，就像个秤砣似的，直挺挺地栽了下来，正好掉在刘二赖脚边，砸出一个小雪坑。
全场死寂。
刘二赖低头看着那只脑袋都被打烂了的麻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要是打在人脑袋上
那还能有好？
其他的闲汉也都闭了嘴，一个个缩著脖子，看陈安的眼神跟看鬼一样。
这可是百米外啊！
别说是扔石头，就是那手里有枪，没个几年功夫也不敢说指哪打哪。这陈安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一手？
陈安吹了吹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脸上依旧挂著那副懒散的笑：
“这石头也没长眼，下回要是手滑了，指不定就奔著谁的大门牙去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帮刚才还在那说风凉话的闲汉，“哗啦”一下全散开了，生怕晚一步就被这煞星给惦记上。
“走。”
陈安回头冲顾清禾招了招手，语气平淡得好像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顾清禾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心跳得厉害。
她以前只知道那些所谓的绅士会用钱砸人，会用权压人，却从未见过这种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手段展示出来的绝对力量。
这种不讲理的霸道，在这一刻，竟然该死的迷人。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跟着颤。
“安哥！安哥！”
一个长得跟黑铁塔似的壮汉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个破编织袋。
是栓子，陈安的发小，也是这村里为数不多跟陈安过命的兄弟。
“咋了栓子？火烧屁股了？”陈安停下脚步，笑着锤了他胸口一拳。
“没没啥事。”
栓子憨厚地挠了挠头，那张大黑脸上露出一口白牙，“听说你昨儿进山了？我怕你出事，过来瞅瞅。哎？这就是这就是嫂子吧？”
这一声“嫂子”，叫得那是真情实感，脆生生的。
顾清禾的脸瞬间红透了，像是熟透的红苹果，慌乱地摆手想解释：“不我不是”
“哎呀嫂子你也别害羞！”
栓子是个直肠子，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眼睛瞪得溜圆，“真好看！比那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安哥，你这福气，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陈安也没反驳，只是笑着从怀里（其实是空间）摸出一只昨天打的野兔，也没剥皮，直接扔给栓子。
“拿着，回去给婶子炖个汤补补身子。别在这瞎咧咧，吓着你嫂子。”
栓子接住野兔，眼睛都直了。
这年头，兔子可是硬菜！
“安哥，这这也太贵重了！”
“让你拿你就拿着，废什么话。”陈安踹了他一脚，“跟我就别整那些虚的。回去告诉你那个泼辣媳妇，以后这表妹在村里要是有人欺负，让她帮衬著点。”
“得嘞！谁敢欺负嫂子，我栓子第一个不答应！”
栓子把兔子往怀里一揣，乐颠颠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嫂子，回头上俺家串门啊！”
顾清禾站在原地，看着栓子的背影，又看了看陈安，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的世界吗？
简单，粗暴，却又透著股让人羡慕的热乎气。
“行了，别看了，人都跑没影了。”
陈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以后在村里遇到事，就报栓子的名，这小子虽然脑子笨点，但打架是一把好手。”
顾清禾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句：“嗯。”
就在这时。
村口那根挂在大杨树上的大喇叭，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老支书王铁柱那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靠山屯：
“喂喂喂！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
“现在放下手里的活，马上到大队部集合！上级拨下来的救济粮到了！各家各户带上口袋，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