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肉被重重墩在炕桌上,油花还在碗沿儿上乱颤。
那是一盆实打实的乱炖。切成麻将块大小的野猪肉,肥膘足有一指厚,跟干豆角、土豆块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虽然看着豪横,但因为缺大料,野猪那股子独有的土腥味儿混著猪油香,直冲天灵盖。
顾清禾刚想伸手,那股浓烈的膻味就扑鼻而来。
对于吃惯了精致本帮菜、喝惯了清淡鸡汤的顾家小姐来说,这味道简直跟生吞了一口猪毛没区别。
“呕——”
生理反应快过大脑,她捂著嘴,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一边,发出一声干呕。那双好看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嫌弃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安刚拿起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咋的?嫌腥?”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筷子在碗沿上敲得叮当响,“也是,顾大小姐在上海滩吃的是什么?红酒配牛排?还是那个什么罗宋汤?这种山野林子里的粗食,确实入不了您的法眼。”
顾清禾脸色惨白,刚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胃里难受。
可还没等她张嘴,陈安已经大手一伸,直接把那一盆冒着尖儿的肉给端走了。
“既然吃不下,那就别勉强。
陈安一屁股坐在炕头,把盆往自己怀里一揽,声音冷得掉冰渣,“饿著吧,饿死了正好省粮食。这年头,人命还没这盆肉值钱。”
说完,他看都不看顾清禾一眼,夹起一块颤巍巍的大肥肉,张嘴就塞了进去。
“滋溜——”
那是油脂爆开的声音。
陈安吃得极香。那野猪肉虽然膻,但胜在有嚼头,肥而不腻。在这缺油水的年代,这一口下去,简直就是给五脏庙里倒了一勺热油,舒坦得人想哼哼。他吧唧著嘴,故意要把那动静弄得震天响,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念叨:
“香!真他娘的香!这好东西喂狗,狗都得摇尾巴,有些人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清禾缩在炕梢,看着陈安大快朵颐。
那股子混著膻味的肉香,此刻在饥饿的催化下,竟然变得无比妖娆。她的胃开始痉挛,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疯狂地抓挠,酸水一阵阵往上涌。
理智告诉她那东西很腥,可本能却在疯狂尖叫:吃下去!只有吃下去才能活!
旁边的小侄子顾安邦闻著香味醒了,迷迷糊糊地拽著顾清禾的衣角,声音虚弱得像只小猫:“姑姑饿肉”
这一声“饿”,彻底击碎了顾清禾最后那点可笑的矜持。
她看着怀里瘦得脱相的侄子,又看了看旁边昏迷不醒、嘴唇干裂的母亲。如果不吃,她们今晚真的会死在这铺炕上。
尊严?
在活着面前,尊严连个屁都算不上。
顾清禾咬破了嘴唇,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那姿态卑微得像条乞食的狗。她在那盆肉面前停下,颤抖著伸出手,那双原本应该弹钢琴的手,此刻沾满了灰土,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给给我一点”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无尽的羞耻和祈求。
陈安停下筷子,斜着眼瞅她,也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指了指碗里的一块带着猪皮的肥肉,那意思很明显:
吃啊,刚才不是嫌弃吗?
顾清禾闭上眼,心一横,抓起那块肉就往嘴里塞。
没有想象中的恶心。
当牙齿切开那层厚厚的肥膘,滚烫的油脂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那一刻,顾清禾感觉自己仿佛升上了天堂。久违的满足感顺着喉咙流遍全身,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真香。
原来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腥不腥,只有能不能救命。
她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咀嚼著,连带着眼泪和鼻涕一起吞进肚子里。吃完了一块,她又眼巴巴地看向陈安,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清高,只剩下赤裸裸的渴望。
“行了,别撑死。”
陈安看着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他本来也就是想磨磨这大小姐的性子,没真想饿死人。
他起身去灶台边拿了个豁口的粗瓷碗,盛了大半碗肉汤,又特意挑了几块炖得软烂的土豆和碎肉,递了过去。
“这肉太硬,老的和小的嚼不动,给他们喂这个。”
顾清禾如获至宝地捧过那个破碗,连声道谢都顾不上说。她先是用嘴把勺子里的汤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小侄子嘴边。看着孩子大口吞咽,她脸上那种贪婪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动容的温柔。
喂完了孩子,她又费力地扶起母亲,一点点把肉汤润进老人的嘴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哪怕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也没舍得再偷吃一口。
陈安靠在墙上,嘴里叼著根牙签,冷眼看着这一幕。
这女人,虽然娇气了点,但也算是个有良心的。要是刚才她只顾著自己吃,陈安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出去。
这世道,狼心狗肺的人他见多了,留不得。
一顿饭风卷残云。
连盆底的汤汁都被顾清禾用馒头擦得干干净净,那吃相,比村里的二傻子还干净。
吃饱喝足,困意就上来了。
屋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只有这铺火炕还热乎著。
陈安把碗筷往桌上一推,站起身,开始解棉袄的扣子。
“哗啦——”
厚重的破棉袄被他脱下来扔到一边,露出了里面那件发黄的跨栏背心。常年打猎练出来的腱子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著古铜色的光泽,尤其是胳膊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疤,看着就让人胆寒。
他打了个哈欠,也不避讳,接着就要去解裤腰带。
正忙着给母亲擦脸的顾清禾一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那两条结实的大腿,还有那解腰带时毫不遮掩的动作,瞬间让她的神经崩断了。
孤男寡女,深山老林,共处一室
所有的关键词瞬间在她脑子里炸成了烟花。
“你你要干什么?!”
顾清禾惊叫一声,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炕里缩,双手死死捂住领口,那双刚哭过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绝望。
“我警告你别别乱来!我会喊人的!”
陈安的手停在裤腰带上,看着她那副贞洁烈女的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喊人?”
他嗤笑一声,身子前倾,整个人压迫过去,把顾清禾逼到了墙角,“你喊啊,这方圆十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算喊破喉咙,你看有没有黑瞎子来救你?”
“再说了,这是我家,这炕也是我的。”
陈安一把扯开裤腰带,“啪”的一声抽在炕席上,眼神玩味地盯着她:
“我不睡觉难道修仙啊?还是说顾大小姐脑子里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