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禾缩在墙角,那一双原本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惊恐,死死盯着陈安手里那把还在滴著血水的菜刀。
在她眼里,这哪里是恩人,分明就是刚宰完人准备剁馅的活阎王。
“别别杀我”
她的声音抖得像是风里的落叶,上下牙齿疯狂打架,咯咯作响。那是一种人在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战栗,连带着把还在昏睡的小侄子都给弄醒了,小家伙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又被她死命捂进了怀里。
陈安翻了个白眼,手里那把宽背菜刀在空中挽了个并不怎么漂亮的刀花,“咄”地一声,再次剁在了案板上。
“闭嘴。”
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顺手扯过旁边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著刀刃上的猪血,“再瞎叫唤,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刚才那几只狼还没吃饱,估计挺乐意换换口味,尝尝细皮嫩肉的上海菜。”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顾清禾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胸口剧烈起伏著。
她这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昏暗的煤油灯,熏黑的墙壁,还有空气中那股混合著旱烟和尘土的味道。虽然破败,但确实是个正经人家过日子的样,不像土匪窝。最关键的是,身下的火炕热得烫屁股,那种久违的温暖正在一点点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气。白马书院 哽欣嶵筷
“是你救了我们?”
顾清禾虽然没怎么出过远门,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脑子转得快。她看着陈安那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还有那双破烂的乌拉草鞋,心里的恐惧稍微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尴尬。
陈安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那双锐利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不然呢?难道是这大雪天你自己梦游爬进来的?”
他指了指旁边还在昏迷的苏婉,又指了指那个满脸鼻涕泡的小崽子,“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本来没想管这闲事。但既然捡回来了,咱们就得把账算算。”
算账?
顾清禾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原本挂著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那是顾家祖传的宝贝。可手一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为了换那几张通往东北的介绍信和车票,早就当了。
她咬了咬下唇,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贴身衣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手绢层层包裹的小布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金戒指。
戒指不大,但做工精细,戒面上镶著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著幽幽的光。幻想姬 唔错内容
“这个给你。”
顾清禾把戒指递过去,眼神里满是不舍,但语气却尽量显得坚定,“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够够抵我们的救命钱吗?”
陈安瞥了一眼那枚戒指,连手都没伸。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就著煤油灯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青灰色的烟雾。
“要是放在前几年,这玩意儿确实能换几袋白面。”
陈安捏起那枚精致的戒指,像是捏著一块破铜烂铁,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但这可是五八年,妹子。你拿着这玩意儿去供销社,能换来半斤棒子面吗?能换来一斤猪肉吗?”
顾清禾愣住了。
她这一路逃难,确实见识到了钱财的无力。在那些饥饿的眼神面前,金银珠宝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发霉的馒头管用。
“那那你想要什么?”
顾清禾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下意识地护住领口,身子往后缩了缩,眼神警惕地看着陈安,“我我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了。”
陈安看着她那副防狼一样的架势,忍不住气乐了。
他猛地凑近身子,那股带着烟草味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顾清禾。
顾清禾想躲,却退无可退,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凉的墙上。
陈安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她那尖尖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他的指腹带着厚厚的老茧,磨得顾清禾娇嫩的皮肤生疼,那种粗砺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听着,我对你的金子没兴趣,对你这身子暂时也没那闲工夫。”
陈安盯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痞气十足的笑,“我救你们,是因为老子今天心情好。但你也看见了,这年头谁家余粮也不多。想在我这儿待下去,就得守我的规矩。”
“什什么规矩?”顾清禾颤声问道。
“我家不养吃白饭的闲人。”
陈安松开手,指了指外屋地那口大黑锅,“你会做饭吗?会喂猪吗?会缝补衣服吗?要是啥也不会,趁早带着你这一家老小滚蛋,我这儿不是收容所,更不是你们上海滩的公馆。”
顾清禾看着那口巨大的铁锅,又看了看自己那双连重物都没提过的手,心里一片绝望。
这些粗活,她以前连看都没看过。
可是,转头看到旁边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母亲,还有那个缩成一团、连哭声都微弱的小侄子
外面是零下三十度的大雪天,只要踏出门槛一步,等待她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顾清禾咬了咬牙,那双原本柔弱的眼睛里,居然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
“我会学!”
她抬起头,迎著陈安审视的目光,大声说道,“只要你能给我们一口吃的,让我们活下去,让我干什么都行!喂猪、做饭甚至是”
她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屈辱的红晕,但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有这股劲儿就成。”
陈安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从明天开始,这屋里的活儿归你,干不好就没饭吃。”
说完,他转身走到灶台前,揭开了那口大锅的木盖子。
“呼——”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几乎能把人香个跟头的肉香味,瞬间随着白色的蒸汽在屋子里炸开。
那是野猪肉炖粉条,里面还加了晒干的榛蘑,咕嘟咕嘟冒着油花。
在这饥寒交迫的深夜,这味道简直就是最致命的诱惑。
顾清禾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连刚才那种屈辱和恐惧都被这香味给冲淡了。她死死盯着那盆肉,喉咙干涩,拼命吞咽著口水。
陈安拿过几个粗瓷大碗,盛了满满一盆,连汤带肉,重重地放在了炕桌上。
“吃吧,这就是你们的第一顿断头饭啊呸,入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