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暖阳淌过雕花窗棂,将药庐的一隅晕染成暖金色。
医者静坐檀木药碾前,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草药上,光影在他玄色的衣袂上缓缓流淌。
白石药臼稳稳架在御椅的扶手上。
一只手探入臼内,揉捻出草药汁再抽回时,指节与掌心已沾满黏稠的药草汁液,在日光下泛着湿亮的光。
“……皇兄……”
“停什么,继续。”
“今斗胆……叩请天恩……愿以臣此生俸禄、一世清誉,求娶君姝仪为妻……”
“恩。”身后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奏折内容,只是用指腹缓缓地、带着研磨意味地打着圈。
医者握住药杵稳稳送下,力道精准而沉猛,没有半分尤豫与偏移,笔直地贯入臼心。
君姝仪面颊上的红晕已蔓延至耳根,呼吸与念诵的节奏彻底乱了。
她急促地换着气,齿间溢出的字句支离破碎,连不成调。
捏着奏折的指节绷得发白,连带着那纸页都在她手中簌簌作响,眼看就要滑脱。
医者握住药杵用力捣了一下药臼。
“朕让你停了吗?”
君姝仪颤斗着开口:“臣敢立誓……此生定当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分风霜……臣亦愿……自此更加勤勉奉公,以报陛下成全之德……”
念完后,她已经失了所有力气,无助地趴在御案上。
君珩礼轻轻将她揽过来,让她依偎在自己胸膛,指腹摩挲着她的发顶。
唇瓣凑近她的耳畔,笑意温柔却隐隐透着些狠戾:“怎么批?姝仪愿意嫁给他吗?”
君姝仪破碎的声音响起,“臣妹…臣妹不愿意……”
“你身份被揭穿后,朕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请旨。”
“一个个大着胆子,全然不怕被朕责罚。”
他顿了顿,气息拂过她汗湿的耳廓,“奥,对了,还有沉砚泽的。”
“怎么,一提到他你就激动了?
“朕带你去批他的折子。”
话音刚落,他毫无预兆地将她翻转过来,骤然起身。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君姝仪惊喘一声,下意识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她的脚在半空里悬着,脚尖徒劳地绷直,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他抱着她走到堆放旧折的书架处。
医者仍在不疾不徐地捣药。
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在寂静的药室里规律回响。
药杵随着步伐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深深捣进臼底里。
屋檐漏了雨,雨滴一滴一滴砸在殿堂光润的金砖上。
君珩礼单手从满架旧牍中抽出一份奏折,冰凉的缎面封皮下缘,轻轻抵上她滚烫的下颌,“这是你那前驸马的,想看吗?”
君姝仪脑子昏昏沉沉地,意识早就七零八落,几乎思考不了任何东西。
沉砚泽……他竟也曾上过请旨的奏章?
可他最后……不是终究选了景阳公主么?
君姝仪无力地摇了摇头。
君珩礼勾唇笑了,“你不是偷跑出宫都要见他。”
“这样,明日朕就把他召进宫,让你和他见一面。”
殿外风过,卷起阶前的落叶,窗内的捣药声一声重过一声。
药杵一下下捣在捣臼里,笃——笃——,象是要将什么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