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片开阔的枫林旁停下,车轮碾过满地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连日的颠簸让君姝仪头昏脑涨,她掀开车帘,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望着远处层林尽染的秋色,一时有些失神。
秋风卷起她的发梢,也带来了丝丝凉意。
就在她放空之际,头上忽然一沉,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住了。
君姝仪一惊,下意识地抬手一摸,竟是一个编织精巧的花环。
她回头一看,君澜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她取下花环,只见那环上用金黄的野菊、湛蓝的橘梗和几串殷红的野果点缀而成,在萧瑟的秋景中显得格外夺目。
“我不喜欢。”她声音冷淡,将那花环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君澜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拾起那只被丢弃的花环,在她身边坐下。
“编花环还是你教给我的。”他把玩着花环,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时候你总爱给我戴上,夸我好看,还霸道地不许我摘。我一摘,你就跟我闹别扭。”
君姝仪的思绪被他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她想起他那时候那副口是心非、明明很喜欢却偏要皱着眉说难看的模样,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随即意识到什么,她立马收回了笑容,本着脸道:“我不记得了。”
君澜之没再多说什么,静静陪着她放空眺望。
片刻后,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在君姝仪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俯身,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君姝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以维持平衡。
“好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温柔,“透气够了,外面风凉,仔细吹坏了身子。”
君澜之将她抱回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萧瑟秋景。
马车重新驶动,车轮声碾碎了郊野的寂静。
抵达客栈时,天已完全黑透,檐下灯笼在风里摇晃,投下昏黄不安的光。
他将她安置在房间内,又遣小二送来几碟精致的菜肴。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沉闷得只听得见碗筷轻碰的微响。
君姝仪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米饭,馀光瞥见君澜之搁下筷子,正欲开口说什么——
“砰!”
门被猛地撞开。车夫跌撞进来,脸色煞白,径直扑到君澜之身侧,压着气音急促耳语了几句。
君澜之神色一沉,他霍然起身,一把攥住君姝仪的手腕便往外冲。
“等等——”君姝仪被他拽得跟跄,穿过混乱的走廊与惊愕的店客,一路被他拽到了后院马厩旁。
那辆熟悉的马车静静停在那儿。君澜之他松开她,一言不发地三两下便卸下了车辕与套索。
他随即转过身,不由分说地揽住君姝仪的腰将她托上马背,随即自己利落地翻身而上,将她牢牢圈在胸前。
“驾!”
马鞭破空,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客栈后门外的茫茫黑暗。
凛冽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君姝仪在剧烈的颠簸中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客栈的灯火迅速缩成一点微弱的光斑,随即湮灭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是……皇兄派人追来了吗?”她的声音散在风里,带着几分惊喜。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有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嵌入骨血。
很快,她听见了身后传来如擂鼓般密集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君澜之的面色愈发沉凝,下颌线绷得象一道冰冷的铁铸。
突然——
“咻!”
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撕裂黑暗。
“噗嗤”一声闷响,一支羽箭精准地没入了马的后腿。
紧接着,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哀嚎,猛地扬起前蹄,整个躯体因剧痛而失控狂扭!
在骏马轰然倾塌的瞬间,君澜之双臂死死抱住她,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
两人从马背上摔落,在布满碎石与枯草的硬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当一切终于静止,君姝仪被他牢牢护在怀里,耳边是他压抑的闷哼和沉重急促的喘息。
她睁开眼,在弥漫的尘土和朦胧的夜色中,看到不远处被马蹄溅起的尘烟正迅速逼近。
火光隐隐,人影幢幢。
杂沓的马蹄声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
尘土缓缓落定,映出为首者高踞马上的冷峻轮廓。
火光摇曳,照亮了君珩礼那张喜怒难辨的脸。
他抬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立马有士兵翻身下马,一人动作轻柔地将惊魂未定的君姝仪从地上扶起,带到一旁。
另外几名侍卫则如鹰隼般扑上钳制住君澜之的手臂。
君澜之刚要起身反抗,便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双臂被反剪到身后,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泥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君珩礼的目光扫过君姝仪略显凌乱却无大碍的形容,最终落在被压制着、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的君澜之身上。
他端详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揉杂着倦意、怒意。
“君澜之,”他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淅得瘆人,“你倒真会给朕找事。”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冷然地吐出两个字:“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