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如泼墨般浓重,几缕残光无力地挣扎著,终究被深不见底的暮色吞噬。
“宫外有回信吗?”君姝仪懒洋洋地斜靠在床上,轻声问道。
她已经在宫里待了五日,除了自己宫里的侍女太监,其他什么人都见不到。
侍立在一旁的晚晴垂首低声道:“回公主的话,尚无回音。”
君姝仪神色未变,心里并没有多少期盼落空的失落。
就算那封信成功送到他手里,他的回信也没那么容易就交到她手中。
一阵寒风从窗隙钻入,她不由得低低咳嗽了几声,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公主!”晚晴大惊,连忙取过一件月白色的披肩,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您这几日忧思过度,茶饭不思,定是昨夜着了风寒。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声张,悄悄去便是。”君姝仪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过不多久,殿门被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袍一角,君珩礼走了进来。
而她方才吩咐去请的太医,正提着药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太医躬敬地上前为她诊脉,须臾,起身躬身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是忧思郁结,伤及内腑,又感风寒,是以缠绵病榻。”
“臣这就开一副方子,以疏肝解郁、润肺止咳为主,公主殿下需静养,切忌再动气伤身。”
君珩礼颔首,示意他退下煎药。
殿内一时静谧,只剩下炭火在铜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君姝仪静静靠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床头,垂眸望着暖手的手炉,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他,没了那层身份,皇兄真的还会和以前一样跟她相处吗。
很快,药端了进来。
君珩礼熟稔地坐到她床边,接过青瓷药碗,用银匙舀了一勺,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同往常一样喂她喝药。
君姝仪心里有些讶然,便张口喝下去,抿了抿唇说道:“皇兄倒是愿意来见我了。”
“几日不见,就把自己身子弄成了这副模样。”君珩礼叹了口气。
“臣妹是被关在这闷出病来的。”
“皇兄将我禁足于此,我还以为是打算把我这妹妹忘了。”她语气忍不住带着些埋怨。
君珩礼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勺一勺地喂她。
一碗药尽,他又从一个描金小碟里捏起一颗晶莹剔剔的蜜饯,送入她口中,甜意瞬间冲淡了苦涩。
“皇兄想如何处置我?让我当个有名无实的公主,在这深宫里自生自灭吗?”君姝仪终于问出了心中的话。
君珩礼用丝帕擦了擦手,反问道:“姝仪想如何呢?”
“我想继续当高高在上的昭阳公主,按照原有的轨迹,风风光光地嫁给驸马。”她一字一句道。
“当公主自然可以。”君珩礼唇角的笑意不变,眼底却愈发幽深,“不过,天底下可没有凭空多出一位公主的道理。你在这宫中,朕许你仍是昭阳公主,但踏出这宫门,世人只知有一位景阳公主。”
“至于那位驸马……那是景阳公主的婚约,与你君姝仪,又有何干系?”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君姝仪的脸色彻底白了,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她又问道:“那皇兄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明日便可出来,继续上你的早课,做你想做的事。”君珩礼缓声道,“只是,不许再与宫外任何人来往。”
“谁都不行。”
君姝仪垂下眼睫,不愿再谈,“臣妹乏了,想歇息了,皇兄请回吧。”
她偏过头,也不看他的神色,直接躺了下去,用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你好好休息。”君珩礼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多说,起身悄然离去。
或许是喝过药的缘故,或许是心力交瘁,君姝仪很快便沉沉睡去。
……
她跪在君珩礼的龙椅下,哀求他解除自己与景阳公主的对调,求他允许自己嫁给沉砚泽。
然而回应她的,是君珩礼冰冷的眼神和紫宸殿的重重宫锁。
她被他锁进了殿里,被拉上榻肆意对待。
她费尽心机,买通侍卫逃跑,却又被人从身后揽住,紧紧地扣住腰肢,耳畔响起一道带着叹息和几分偏执的声音:“姝仪,你又想去哪里?”
那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君姝仪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惊坐而起。
“轰隆——!”
窗外的闪电撕裂夜空,雷声滚滚而来。
她捂住耳朵缩在墙角,用被子紧紧包住自己,高声唤道:“晚晴?晚晴!”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闪电恰好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身形颀长而挺拔。
君姝仪瞳孔猛缩,厉声喝道:“你是谁?滚出去!”
那影子却缓缓向她靠近,一双温热的手穿过黑暗,轻轻抚上她汗湿的脸颊,动作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
“是朕。”
是君珩礼的声音。
君姝仪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心脏仍在擂鼓。
她倏地回忆起梦里的场景,心里生出些抵触来。
她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声音还带着些颤音:“皇兄……深夜至此,是何用意?”
“朕记得,你一直怕打雷。”君珩礼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小时候每逢雷雨夜,你便吓得睡不着,总要哭着跑来找朕,躲在朕的怀里,才能安睡……”
“……多谢皇兄关心,我让晚晴陪着就好了。”
“可你小时候,明明只让朕陪。”
君珩礼叹了口气:“朕不是答应过你,从前如何待你,以后便如何待你。”
“以前打雷时,你要朕哄着你睡,如今自然也得是如此。”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长发未束,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帝王威严,多了几分慵懒。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俯身掀开她的被子,利落地躺了上来。
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皇兄!”君姝仪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背脊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墙壁。
“臣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再说这样不合规矩!”
床铺本就不大,她退无可退。
君珩礼的手臂如铁钳一般,稍一用力,便将她牢牢捞回怀中,那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
他的声音却异常温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朕哄你睡觉,需要什么规矩?”
“你瞧你被雷声吓得,身子还在抖。”他手掌复上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寝衣轻轻拍打着,象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她鼻间满是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杂着他胸膛传来的滚烫体温,将她整个人包裹。
这熟悉的气味和温度,让她有些恍惚。紧接着,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哼唱起了一首歌谣。
她小时候央着君珩礼哄她睡觉,他就会给她唱这首歌谣,他说这是他儿时母亲唱给他听的。
君姝仪回忆起儿时让皇兄哄睡的时光,她一直忐忑皇兄会因为她的身份对她生了嫌隙,如今看来,皇兄难道还是念着他们之间的羁拌,把她当做亲人一样。
她渐渐没了抵触,在他的轻哄声中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