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心头微动,已然明白——这是观山太保的纸人妖术。
此女当是当年深入瓶山古墓的一位观山弟子,最终殒命于此,只留下一道纸人存形守尸。
他举灯走近,绕着那纸人缓缓转了一圈。
只见其眉目清晰,睫毛纤长,发丝根根分明,肌肤虽略显苍白,但整体看来与活人无异,栩栩如生。
这就是传说中的纸人术?竟能做得如此逼真,究竟是如何造出来的?
这时,陈玉楼带着群盗陆续登楼。
众人一见王渊手持灯笼围着一个明代打扮的女人来回打量,顿时脊背发凉。
哪来的明朝女子?深埋地下数百年,怎会完好站立在此?
再加上二楼雾气缭绕,光影浮动,那女子身影若隐若现,恍如幻影,令人毛骨悚然。
而王渊却一脸惊奇,口中啧啧称叹,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去了心神。
群盗挤在门口,谁也不敢迈进一步。
平日里撬棺撬椁、搬尸取货个个利索狠辣,可一旦碰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事,胆气立马就泄了。
此刻一个个面色发青,腿肚子直打哆嗦,想逃却又挪不动脚,如同脚下生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们傻站着做什么?”王渊回头瞥见众人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群人挖坟掘墓不在话下,可面对超乎常理的东西,照样吓得魂不附体,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纸扎的人偶罢了。”说著,他伸手轻轻一点那纸人的肩头——
女子身形骤然一颤,转眼化作漫天枯黄的纸片,在逼仄的楼道里纷飞飘零。
陈玉楼与鹧鸪哨对视一眼,立即跨步进屋,低头一看,地上散落着大片碎纸,
纸片上隐约可见脉络般的纹路,
分明是个极为精巧、几可乱真的纸扎人偶。
王渊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些残留的经络痕迹,眉心微蹙。
这观山太保的纸术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关键莫非就在这些如同活体血脉的纹路上?
“此等纸人之术,绝非江湖上常见的剪形驱蚁、以虫附纸那类粗浅把戏。”
“这般活灵活现,恐怕是掺了道门秘法或巫蛊之术。”
鹧鸪哨修习玄门功法多年,一眼便看出纸屑边缘残留着符箓祭炼过的灼痕。
他低声说道:“寻常纸偶怎会留有这种灵火煨过的印记?定是经过血祭魂引。”
“可这里为何会出现一个穿着明代服饰的纸人?”
陈玉楼皱眉打量著满地碎片,心中疑惑顿生。
莫非早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入此地?
可若真有人来过,墓中明器却几乎未动,又说不通。
他将疑虑道出,鹧鸪哨也默然摇头,不得其解。
唯有王渊心知肚明——这是观山封家的人进来过,只是命丧其中,再没能出去。
陈玉楼百思不解,只得暂且搁下此事。
反正倒斗要紧,不耽误发财就行。
他随即下令手下四散搜寻。
一番翻找之下,奇珍异宝虽未得见,倒是在角落里挖出不少药材和成堆古籍。
十几对已成形的人参何首乌摆在那里,更有千年老参根须完整,灵气犹存,全被王渊不动声色收归囊中。
那些书册典籍也被他尽数当作药方丹诀领走。
卸岭群盗倒也不算空手:装药的瓷瓶玉匣多为汉唐旧物,雕工古朴,价值连城。
然而主目标始终未现——那座传说中的元代将军主墓室,依旧不见踪影。
更糟的是,进洞以来损兵折将,死伤数人,陈玉楼面上不免有些挂不住。
他咬牙下令继续深探,群盗举着火把地毯式搜查,终于在岩壁一侧发现异常。
一圈铁皮包边的钢板围出一方小院,院内矗立著一道石门,从内反锁。
陈玉楼二话不说,命人砸锁撬门,誓要深入到底。
只听轰然一声,石门应声而裂。
门后是一条蜿蜒山腹的隧道,幽暗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众人刚踏进一步,便见前方盘坐着一人,身形魁梧肥胖,鼻如狮吻,口阔似裂。
那人面朝来路,双目炯炯有神,竟似尚有生气,吓得前排盗众齐齐倒退。
“退什么!卸岭好汉怕一具尸身?传出去岂不让道上笑掉大牙!”
陈玉楼黑著脸呵斥,心中羞恼交加。
他们这群专挖坟掘骨的人,居然被一具坐尸吓住,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提灯上前细看:
尸体高壮臃肿,双腿盘坐,单手结出古怪印诀;皮肤泛白浮胀,宛如久浸水中;耳、目、口、鼻之中皆渗出乌黑血线,显系七窍流血暴毙。
“都警醒些!此人极可能是中毒而亡!”
正说著,忽见罗老歪伸手要去取尸身腰间挂著的一块金属牌,王渊急忙出声制止:
“别碰!万一沾上尸毒,回头烂穿五脏可没人救你!”
罗老歪缩回手,讪笑着辩解:“我就瞧那牌子挺特别,想看看是谁”
陈玉楼挥手示意手下用竹竿远距离勾起金牌。
接过一看,牌面铸字,字体古拙。
陈瞎子与鹧鸪哨识得古篆,王渊更是通晓古今各族言语。
三人凝神细辨,只见其上镌刻四个苍劲大字:“观山太保”。
鹧鸪哨与陈玉楼同时脱口而出:“原来真是大明观山太保!”
两人仅在野史残卷中听过这个名字——
相传明代有一支神秘势力,名为“观山太保”,精通观山寻脉之术,暗中发掘帝王陵寝无数,手法诡谲,目的成谜,从未留下痕迹。
实则,所谓“观山太保”并非组织,而是世代传承的家族——封氏一族。
祖居于巫山深处的棺材峡,那里悬崖绝壁,遍布悬棺葬穴。
封家先人曾从这些古老棺椁中取得“天书”与奇器,习得早已失传的巫咒秘法,继而沉迷炼丹求仙之道,妄图窥破长生之机。
到了元末明初之际,传至封王礼这一代,自号“棺山太保”,
凭借一手祖传的“棺山指迷术”,暗中走遍天下,潜入古墓陵寝,搜寻失传典籍。
后来被刘伯温识破算计,强征去为大明营建皇陵。
他却又上奏称,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路人马觊觎帝陵,图谋不轨,
导致朝廷震怒,四派皆遭重创:发丘印被毁,七枚摸金符尽失,卸岭一脉更屡遭围剿,死伤惨重,几近覆灭。
眼前这具观山太保的尸身,已难辨是哪一代传人,
大概率是当年潜入此地,意图盗取丹药,却不知为何服毒自戕,最终命丧于此。
“呼——呼——”
忽然一阵阴风穿隧而过,火把与马灯摇曳欲灭,
寒意如针,刺骨透髓,整条通道仿佛堕入幽冥。
“不好!”
王渊心头猛跳,目光疾扫向那具尸身,
却见那张铁青浮肿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抹诡异笑容。
陈玉楼与鹧鸪哨同时变色——
赤衣现,笑面起,鬼笑胜于鬼哭。
这尸体居然笑了!
风势乱舞,火光忽明忽暗,
墙上人影扭曲跃动,宛如群魔起舞,妖氛弥漫。
光影晃荡间,谁也看不清近前之物。
待风息火稳,光亮重回隧道,
地上那具尸身却已杳然无踪!
“啊——!”
“咕噜”
一声凄厉惨叫混着令人作呕的吮吸声骤然响起。
众人举火照去,只见那观山太保竟从背后紧紧抱住一名卸岭弟子,头埋在其颈间,正贪婪地吸食鲜血,发出“滋滋”之声。
那弟子口鼻喷血,脖颈皮开肉绽,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断气。
“动手!”
陈玉楼又惊又怒。
方才分明查验过尸身——浑身浮肿溃烂,脓水横流,绝非能尸变之相。
可现实却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这老棺山竟真个诈尸杀人!又折损一人!
卸岭众虽惊却不乱。
僵尸虽凶,但他们也不是头回打交道。
当即挺起手中以丹砂、雄鸡血反复浸炼的白蜡杆,齐步上前。
这白蜡杆通体莹润如玉,柔韧非常,可弯至对折而不裂,硬而不脆。
经秘法处理后阳气充盈,专克阴邪之物。
平日倒斗遇尸变,只需数杆交叉锁喉,便能让僵尸动弹不得。
数十根白蜡杆齐出,自腋下、胯间、咽喉处穿插而入,合力一顶,将那僵尸牢牢钉在石壁之上。
众人稍松一口气——历来下墓,还从未有僵尸能在如此压制下脱身。
随即便有人提了黑驴蹄子,准备塞入其口镇魂。
岂料那观山太保吸尽鲜血后,猛然发力,
竟从交错的白蜡杆缝隙中挣出身形!
尸气与阳物相冲,顿时腾起缕缕黑烟,嗤嗤作响。
受阳气激荡,僵尸凶性彻底爆发,双目赤红如血,周身阴雾缭绕。
只见它双臂暴起一挣,
卡在颈侧的两根白蜡杆“咔嚓”断裂!
持杆的盗众被巨力掀飞,重重撞上岩壁,当场昏死。
陈玉楼脸色骤变——这尸竟然如此悍厉?!
几十根阳气浸透的白蜡杆,竟压它不住!
那僵尸脱困之后,如黑影掠空,直扑而来,
目标明确——正是人群中气血最盛的王渊!
沿途挡路之人,尽数被其双臂横扫而出,
轻则吐血倒飞,重则筋折骨断,无人能阻。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