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缓步走近丹井，俯身透过玉质井盖向下窥探，
隐约间，井底透出微弱却持续跳动的赤芒，似有炉火未熄。
此时，刚从无量殿搜刮完财物的一众盗众也纷纷注意到这口异样的深井，几人凑上前，合力将沉重的玉盖掀开。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元人大将军藏宝的古井？”罗老歪双目放光，盯着眼前这仿佛直通地心的垂直竖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民间早有传言：当年那位横扫中原的大将，把劫掠而来的金银珠宝尽数沉入一口秘井，从此再无人知其下落。
如今这座建于密室之中的巨井，形制奇特、极不合常理，若非藏宝，谁会费尽心思在此凿出如此深穴？
想到井底可能埋著堆积如山的金锭银块，罗老歪心头狂跳，迫不及待地看向陈玉楼：“陈总把头，咱们还等什么？”
陈玉楼走上前探查，只见这井竟有十余丈宽，井壁打磨得极为平整，显系人力精工雕琢而成。
借着他夜能视物的眼力，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岩壁之上便凿有一个凹龛，龛内皆立著一尊披甲执火的石像，形如神祇，手中托举长明灯盏。
此刻那些灯火虽已残存将熄，油尽灯枯，但仍散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远远望去，宛如星河倒悬于绝壁之间。
一眼望不到尽头，唯有层层叠叠的光影在幽暗中浮动，恍若梦境。
难道真应了那个古老传说？此处竟是昔日藏宝之地？
“走，下去瞧个明白！”
话音落下，众人迅速搭起蜈蚣挂山梯，缓缓垂入井中。
陈玉楼当先而行，身形矫健地顺着梯子下行；鹧鸪哨紧随其后，动作利落如风。
二人行走其间，宛若履险如夷。
而一心牵挂著丹药的王渊却不欲慢爬，略一思索，取出腰间那条金丝缠银的奇绳——神仙索，手腕轻抖，绳头一抛，便在井口盘绕一圈自行打结，稳固异常。
随即他纵身一跃，落入井中，一手握索，心意微动，那绳竟随之伸展延长，载着他徐徐下降，如同乘虚御空般平稳迅捷。
前方正在攀援的鹧鸪哨与陈玉楼只觉一道黑影疾速掠过身边，抬头一看，竟是王渊凌空而降，姿态从容。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惊叹之意。
“好本事！”
他们心中齐赞。
待临近井底，神仙索微微一顿，缓缓将王渊放下。
随即绳尾自行松解，轻盈飘落，回到主人掌中。
此时陈玉楼与鹧鸪哨也相继落地，只见王渊正凝神打量眼前一座巨大的青铜丹炉，炉体古朴厚重，铭文斑驳，隐隐透出尚未散尽的热气。
“王兄弟，这一手真是绝了！”陈玉楼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条光泽流转的绳索上，语气满是钦佩。
此前救花灵于危难，后来缚住六翅蜈蚣，如今又凭此索飞身入井，种种奇技接连展现，终于让他按捺不住好奇。
“恕我眼力浅薄，不知方才王兄施展的是何妙法？”
另一边，鹧鸪哨亦投来探究的目光，显然同样心生疑惑。
王渊略感意外，没想到他们会对神仙索如此在意。
笑了笑，淡然道：“不过一点小技艺，让两位见笑了。
这绳子名叫‘神仙索’。”
“神仙索？”
陈玉楼与鹧鸪哨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脸上现出震动之色。
他们自然听过这个名字——自古以来，江湖志异、野史杂谈中屡见其名，传说是仙人遗世之物，可登云踏月，能腾挪无形。
多少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实，谁曾想今日竟亲眼得见，且由王渊这般信手拈来，用得如此自如。
“竟是传说中的神仙索！”
“惭愧啊，如此神物当前，我竟未能第一时间认出。”陈玉楼摇头感慨。
鹧鸪哨亦默默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敬意。
至于王渊是否真能如传说一般，借索飞升、遁入苍冥，他们不敢断言。
但仅凭眼下所见，已足以令人信服——此人手中之物，绝非凡品。
光是王渊手中那条神仙索展现出来的神通，便已令人咋舌——可长可短、水火不侵，果真名不虚传，难怪江湖上早有传闻。
“我天爷哟！”
“这儿就是主墓室？怎么这么多棺椁？”
“这得埋了多少陪葬宝贝在里头啊！”
罗老歪脚一落地，目光就被岩壁上一圈圈凿出的洞窟吸引住了。
每个洞龛里都安放著一具棺材，密密麻麻排开，看得他两眼发亮，心跳加速。
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等这次发财回去，是不是该拉支响当当的队伍？
往后走湘西这条道，谁还能压得住我罗老歪的风头？
陈玉楼与鹧鸪哨听见动静，抬眼四顾。
两人也算踏遍大江南北，倒过无数王侯巨冢，可这般景象仍是头一回见。
整面石壁像是被挖成了蜂巢，层层叠叠嵌满棺木，粗略一扫，少说也有数千具，
俨然筑成一道森然阴冷的“棺墙”。
可他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按理说，炼丹之地应是清幽灵地、仙气氤氲之所，怎会与尸骸为伴？
两人阅历丰富，立刻想到一个可能：莫非这些方士是以僵尸为引，炼制所谓的“阴丹”？
所谓“丹头”，便是从风水宝穴中掘出千年不腐的古尸，
投入大鼎之中煎熬熬煮，提取其体内蕴藏的地脉精气，化作尸膏油蜡，
作为炼丹引子，妄图借此炼出长生不死之药。
此法亵渎亡者、破坟毁骨，向来被视为邪道禁术，无人敢公然施行。
可这瓶山丹井之内，竟有如此规模的尸阵，
也不知是哪朝帝王痴迷长生，神志昏聩，还是炼丹术士为应付皇命，被迫行此邪法。
如此一来，这哪里是什么修仙圣地？分明是一处烹尸炼魄的魔窟。
难怪远观瓶山总有一股阴寒之气萦绕不去，原来根子在此。
不过这些隐情，对眼前众人而言并不重要。
他们入墓为的是财，不是查案断凶。
在他们眼里，那一具具棺木不是死人归所，而是堆满金银的宝库。
后头陆续下来的盗众个个瞪直了眼，喉咙发紧，恨不得立刻动手。
陈玉楼手臂一扬，低喝一声：“动手！”
话音未落，众人如潮水般散开，纷纷撬棺取货，忙得热火朝天。
而王渊却没参与其中，径直走向墓室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铜丹炉。
这炉与上方所见形制相似，炉口封泥完好，炉盖贴著一道黄符。
只是此炉庞大异常，那符纸竟是用特制绢帛书写而成，泛著淡淡金光。
王渊上前揭去符咒，
运起内劲，以掌力震裂封泥，
一声低吼：“起！”
双臂发力，腰马合一，硬生生将炉盖掀开——
“轰隆！”
千斤重的铜盖砸落在地，震得地面微颤，连远处指挥的陈玉楼都被惊动，转头望来。
王渊探身往炉内一看，
只见炉底静静躺着一枚紫金色的丹丸，大小如核桃，周遭堆著厚厚一层黑灰，显是多次炼丹失败所留残渣。
他心念微动，腰间神仙索倏然飞出，灵巧地缠住丹丸，轻轻一卷，便将其托至掌心。
入手沉甸甸的，质地不像寻常丹药，反倒似金似玉，却又无金属之冷冽，反而温润如暖玉贴肤。
但这般大小，如何下咽？
真有人能吞得下去不成？
“金丹！”
鹧鸪哨一眼认出那枚丹丸，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他原以为此处不过是炼阴丹的邪地，炉中若存丹药，也定是尸油炼就的秽物。
加之此前已有约定：丹药丹方归王渊，财物由卸岭和罗老歪均分，他只求取得雮尘珠。
因此并未打这丹炉主意。
谁知王渊竟从中取出一枚真正的金丹！
“金丹？”王渊低头看着手中之物，满心疑惑，“这就是传说中的金丹？”
“什么金丹？”
原本还在催促手下搜刮尸身饰物的罗老歪一听“金丹”二字，立马挤了过来。
目光触及那枚紫金丹丸，喉头一滚，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这真是吃了能长生不死的仙丹？”
“草木丹是取灵芝异兽、天地奇珍炼化成药，服下后可增长修为、延缓衰老，甚至返老还童，功效非凡。”
“而金丹，则泛指以金石矿物炼制的丹药，这类丹药绝不能入口吞食。”
“金丹外用，分上品与下品两类。”
“下品金丹能生肌接骨，疗伤续命。
若有内伤，将丹投入清水中浸润片刻再取出，饮其水，重创可转轻，轻伤即愈。”
“若是皮肉筋骨受损，只需将金丹在伤口处轻轻滚过，以自身真炁激发药力，顷刻间便可见血止肉生，断骨复原。”
“至于上品金丹，则有逆夺阴阳、窃取天地造化的玄妙之力。”
“修道之人借上品金丹吸纳天地灵气，引体中道炁贯注其中反复淬炼，借此提升修为境界，同时亦能使精、气、神与金丹相融相通。”
“修炼至深时，此丹便成一身道行所系之根本，金性不灭，则性命长存，终可证得不死之道。”
“正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鹧鸪哨身为搬山道人，虽非正统修道出身，
却也承袭了茅山一脉的部分秘术，
论起道法渊源，在场诸人无出其右。
一个是从响马起家的军阀，一个是卸岭群寇之首，还有一个不过是地主家痴傻公子，
自然难以与他相较。
此刻他侃侃而谈，将丹药之奇效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如临仙境，心驰神往。
起死回生、白骨生肉、长生不老这些字眼如烈火燎原，烧得人心躁动不安。
“那你手里那颗，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上品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