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还在权衡进退之间,
王渊已断喝一声。
护卫队闻令而动,迅速从药篓中取出各色物件——
两人架起墨斗线,其余人抽出桃木剑,抓起糯米袋,拎出黑驴蹄子,还有一排装满古怪液体的竹筒尽数摆开。
几个呼吸工夫,众人已列阵于王渊身前,严阵以待。
王渊略往后退半步,静立不动。
他要亲眼看看,请九叔耗费重金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见王渊手下如此有条不紊,
陈玉楼心中权衡再三,
终究觉得此时无备迎战黑僵太过凶险,不如暂避其锋。
嘴唇微微翕动,想开口劝撤,却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枭雄人物,拉不下这张脸说“先跑”二字。
直到那尸身周身黑气缭绕,如烟似雾,缓缓站起——
“吼!!”
一声嘶哑而阴冷的咆哮骤然响起,
耗子二姑那对绿豆似的小眼睛死死盯住王渊,
目光里透著贪婪与饥渴。
王渊脸色一沉,
好家伙,这是把他当成送上门的点心了?
“吼——!”
两头巫兽化作的猛虎腾身而起,一左一右护在王渊两侧,
张口便是震耳欲聋的虎啸,声浪如潮水般向耗子二姑压去。
可在耗子二姑的感知中,
王渊身上蒸腾的气血宛如黑夜中的篝火,炽烈夺目。
对于一个刚从尸变边缘爬出来的存在来说,
这样鲜活的生命气息,简直如同蜜糖引蜂,根本无法抗拒。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际,
耗子二姑猛然扑出,身形拉出一道扭曲黑影,直取王渊咽喉!
“动手!”
一声断喝炸响,
两名执墨斗之人迅速横移上前,手中墨线紧绷如弓弦。
待那黑影逼近,两人齐力一弹——
“啪!”
墨线抽打在耗子二姑身上,与尸气猛烈碰撞,
顿时火星四溅,爆开一团幽蓝火花,
反震之力将它狠狠掀飞半空,像只破布袋般腾起。
“撒糯米!”
王山立于王渊前方,桃木剑斜指,口中疾呼。
后方几人立刻扬手,一把把雪白糯米如雨洒出,
尽数砸在悬空的耗子二姑身上。
糯米入体,犹如烧红铁珠烫进腐肉,
尸气翻涌炸裂,噼啪作响,整具躯体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
“呃啊啊——!”
凄厉惨叫划破夜空,已不似人声。
但这还不算完。
撒完糯米的人迅速后撤,换上手持竹筒的同伴冲前一步,
抬手便将筒中暗黄液体兜头泼下。
耗子二姑刚刚落地,尚未站稳,
那液体已然淋满全身——
“嗤嗤嗤”
皮肉冒烟,白雾升腾,腥臭弥漫,
那液体竟似剧毒强酸,所触之处尸皮溃烂、青烟滚滚。
尸气节节败退,
两只巫兽猛虎趁势跃上,虎爪如铁钳般按住其四肢,
纵使僵尸筋骨如钢,此刻也被死死镇压,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一股说不出的臊味在空气中散开。
“这味儿童子尿?”
陈玉楼皱眉侧目,望向王渊这边,神情复杂。
又是桃木剑、墨斗、糯米,连童子尿都备上了?
你们这是来探古墓还是赶集来了?
“没错,就是童子尿。”王渊淡淡回应。
“听说瓶山有千年尸王出世,我们不敢马虎,多带了些家什。”
“结果尸王没见着,倒让一只野畜生闹腾起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撕裂夜色——
“喵呜!”
一声凄厉猫嚎戛然而止。
原来那只老猫并未逃远,躲在角落伺机而动,
直到耗子二姑被制住才想溜,
却被红姑娘眼疾手快,一枚飞镖穿喉,当场毙命。
“这僵尸怎么处置?”
陈玉楼扫了一眼地上猫尸,又看向仍在挣扎的僵尸躯体。
王渊转头问王山:“九叔培训时提过这类情况吗?”
王山略一思索:“泄掉尸气,原地安置,等赶尸人来收。”
王渊点头:“那就照办。”
王山当即取出一根打通关节的空心竹筒,削去两端结节,
塞进耗子二姑咬牙切齿的嘴里,
随即点燃一张从九叔处求来的镇尸符,投入清水中化开,
顺着竹管缓缓灌入。
僵尸顿感大难临头,疯狂扭动,双眼暴突,指甲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可任凭如何挣扎,仍被两只巫虎牢牢压制。
随着符水流入,一股灰浊气体自竹筒内喷涌而出,嘶嘶作响,
原本鼓胀如充气般的肌肉逐渐干瘪塌陷,
生命力似的尸气一丝丝被抽离。
待到最后一口浊气散尽,
那具躯壳终于恢复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王山掏出一张黄符,稳稳贴在耗子二姑额心。
王渊挥手召回巫兽猛虎,
随后命人将尸体重新扶正,靠回门板之后。
陈玉楼这才走上前,伸手从墙上拔出小神锋,
见那僵尸已彻底静止,贴符不动,
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其实刚才他心里早就七上八下,
只是面子搁不住,宁可硬撑也不肯露怯,
只能绷著脸装镇定,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过战场。
罗老歪凑过去盯着耗子二姑的脸看了半天,啧啧摇头:
“我滴个乖乖,这名儿真没乱叫。”
“哪是人呐,活脱脱就是山精变的老鼠成形嘛!”
听他胡言乱语,
王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罗帅,这位爷刚安生下来,你可别再瞎咧咧,万一冲撞了人家,惹出事来谁担待?”
“说不定这位心里憋着火,一个不乐意就把你收了去。”
罗老歪话音猛地一断,
见王渊脸色沉得不像开玩笑,
顿时不敢再嬉皮笑脸,忙对着耗子二姑抱拳作揖,连连赔罪。
“仙姑恕罪,我罗老歪嘴上没把门的,粗话惯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得罪之处,多多包涵,实在对不住!”
陈玉楼看着护卫们将用过的器械一一收起,忍不住赞叹:
“王兄,你这帮兄弟对付阴物,确实有两下子。”
“不瞒你说,这几位都是我手下最顶尖的好手。”
“每一个我都砸了重金,花了心血调教出来的。”
“如今这世道乱得很,魑魅魍魉四处游荡。”
“所以我特地请了茅山一位实修高人来指点他们。”
“只要兵刃在手,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身。”
王渊对自己这支队伍也颇为满意。
毕竟投入了那么多资源,总不能打水漂。
眼下看来,成效确实显著。
两人正说著,
陈玉楼手中那柄小神锋忽地轻颤起来,刀光一闪即隐,似在示警。
王渊几乎同时心头一凛——仿佛有一道目光悄然扫过自己后背。
自从他凝炼心念以来,六感愈发敏锐,
哪怕是有人不经意地斜瞥一眼,也能察觉分毫。
他顺着那股窥视之意抬眼望去,
竟与一双灰白浑浊的眼珠对了个正著。
那双眼死死盯住他,瞳孔深处翻涌著贪婪与忌惮交织的暗流。
看清来人模样的刹那,一股寒意自脊椎悄然爬升。
那是个身穿白色孝服的老妇,满头蓬乱如霜雪,竟倒挂在房梁之上,
姿势怪异如蝙蝠栖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陈玉楼察觉异常,随王渊目光抬头,也不由心头一震。
这荒郊野岭,哪来的老妪?更离奇的是,那房梁足有三丈多高,
寻常老人别说攀爬,连靠近都难,怎会悬于其上?
定是邪祟无疑。
身为卸岭魁首,陈玉楼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诡事数不胜数。
当下心念电转,手中小神锋已化作一道银练,破空直取那老妇面门!
“嗤——”
刀光穿喉而过,却如斩虚空,未沾半点血肉。
那老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意,身形瞬间消散于梁上。
王渊早在陈玉楼出手之时便已腾身而起,一脚蹬墙借力,跃上横梁。
体内苦海精气早已奔涌如沸,气血鼓荡全身,只待恶斗一场。
谁知梁上空空如也,唯有一幅泛黄旧画静静悬挂。
画中是一位披麻戴孝的老媪,立于乱石残碑之间,
满脸褶皱,形容枯藁,双目灰白无神,看似寻常老妪,
可那眼神深处透出的气息,却令人不寒而栗,望之生厌。
陈玉楼随后跃上,拔下钉入木梁的小神锋,
目光落在画像上,眉头骤然一紧:
“这不是白老太太?这儿怎会有她的牌位?”
据闻,在老熊岭一带曾有不少愚民供奉这位“白老太太”,香火鼎盛。
近年来信者渐稀,庙宇也早被废弃。
可眼前这攒馆原是庙堂改建,想来正是昔日祭祀她之所。
“方才所见,莫非只是灯火映照,误将画像看成了真人?”
陈玉楼回想刚才那老妪伏梁窥视的情景,与画中之人毫无二致,心中已有猜测。
王渊却不以为然。
他清楚刚才那道注视绝非错觉。
必是那化名为白老太太的狸子精潜入此地,
见屋内人多势众,未敢轻举妄动,只得隐匿退走。
他掏出火折子,“噗”地一吹,火星跃出,燃起一点微光。
火舌扫过房梁,忽见一处痕迹——几串湿漉漉的脚印,正朝外延伸而去。
此时众人皆围火取暖,无人登高至此。
这水渍分明是刚留下的,且来自屋外雨夜。
循迹追出,二人一路来到一面坍塌的断墙前。
抬眼望去,暴雨倾盆,林影漆黑如墨。
一道惊雷撕裂夜幕,电光映照下,扭曲枝桠随风狂舞,
恍若无数妖魔伸手招引,森然可怖。
“掌柜的,王大哥,究竟发生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