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天津卫城楼。
袁崇焕也一夜未眠。城内的清洗还在继续,按王之心给的名单,三百死士已经抓了二百四十人,剩下的六十人要么潜藏极深,要么已经逃出城。
但那二十七个“重要节点”,只监控了二十个,还有七个——都是天津卫有头有脸的富商或官员府邸——不敢轻易动。
“督师,”何可纲登上城楼,“查清楚了。那七个没动的府邸,有三家昨天半夜有异动,后门有车队悄悄离开,往码头方向去了。”
“车队装的什么?”
“用油布盖着,看不清。但车辙很深,应该是重物。”
重物……袁崇焕想起王之心说的“天罚”。如果夜蛟营要在天津卫也制造爆炸,那么需要大量的火药。
“码头那边有什么动静?”
“安静得反常。”何可纲皱眉,“平时这个时候,码头已经开始装货了。但今天,所有船都停着,船工一个没见。”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袁崇焕看着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忽然问:“王公公留下的那封信,你看了吗?”
何可纲一愣:“那不是给陛下的密信吗?末将怎么敢看。”
“本官看了。”袁崇焕淡淡道。
何可纲吓了一跳:“督师您……”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袁崇焕从怀中取出信,“信里没什么机密,只是王之心交代的一些后事。但有一句话,让本官很在意。”
“什么话?”
“他说:‘腊月十五那晚,天津卫的敌人不在陆上,在水上。’”
水上?袁崇焕看向远处的海河。河水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看似平静,但水面下……
“不好!”他猛然醒悟,“夜蛟营的真正目标不是天津卫城,是漕船!是停泊在码头的粮船!”
何可纲也反应过来:“他们要烧粮?!”
“快!调水师所有船只,封锁河道!检查每一条船,特别是装粮食的漕船!”
命令传下去,天津水师的十几条战船立刻出动。但已经晚了。
就在这时,下游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轰——!!!
火光冲天而起,将黎明前的黑暗撕得粉碎。爆炸接二连三,停泊在码头的上百条漕船,像一串鞭炮被点燃,一艘接一艘地爆炸、燃烧!
“灭火!快灭火!”何可纲声嘶力竭地大喊。
但火势太大了。每艘船上都装满了粮食,粮食遇火即燃,转眼间整个码头就变成了火海。更可怕的是,有些船还装着运往辽东的火药和炮弹,二次爆炸不断发生,碎片像雨点一样飞溅。
袁崇焕站在城楼上,看着这场浩劫,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还是低估了夜蛟营。他们根本不在乎占领天津卫,他们的目标就是摧毁大明的漕运命脉,让北方的粮食供应断绝!
“督师,怎么办?”何可纲眼睛都红了。这些粮食是九边将士过冬的命根子,现在全完了。
袁崇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组织百姓救火,能抢出多少粮食是多少。第二,立刻八百里加急报南京,请朝廷从江南调粮。第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狠色:“全城戒严,按名单抓人,一个不留!特别是那七个府邸,给本官抄家!凡是和夜蛟营有牵连的,满门抄斩!”
“督师,那都是……”
“都是什么?”袁崇焕打断他,“都是地方豪强?朝廷命官?何可纲,你记住,通敌叛国者,没有身份高低,只有该死不该死!去办!”
“是!”
何可纲领命而去。袁崇焕继续看着码头的火海,火光映红了他铁青的脸。
腊月十四的黎明,天津卫在火海中醒来。
而这把火,只是开始。
夜蛟营要用这把火,烧掉大明的命脉,烧掉边军的粮草,烧掉朝廷的威信。
但他袁崇焕,不会让他们得逞。
“来人!”他喝道。
“在!”
“准备笔墨,本官要写奏折。天津卫遭袭,漕粮被焚,这是国难。但国难当头,正是忠奸立现之时。本官要请旨——凡通敌者,无论官民,立斩不赦!凡救火有功者,无论贵贱,重赏提拔!”
他要借这场火,烧掉天津卫的污秽,也烧出一个干净的新天津。
远处,太阳终于跃出地平线。
新的一天开始了。
腊月十五,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