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黄浦江水拍打着破旧的船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小船在江心打着旋儿，被浑浊的浪头推搡着，像个喝醉的醉汉。苏砚捏着那颗冰凉的深紫色算珠，指节都泛白了，眼珠子死死盯着远处虹口区那点惨白的灯光——吉田的黑色轿车，早就像条滑溜的泥鳅，钻进黑暗里没影了。
“狗日的…跑得倒快！”铁匠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到江里，声音嘶哑，还带着没散干净的哭腔。他揉着刚才扑倒时撞疼的腰，眼神凶狠又茫然，像头找不着仇人的困兽。
赛金花沉默地摇着橹，手臂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破旧的船桨在浑浊的江水里搅动，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她的侧脸在江面反射的微光里，像块冰冷的铁板，只有偶尔扫过林默和苏砚的眼神，才泄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焦灼。
林默蜷缩在苏砚怀里，盖着他那件破烂的绸衫，依旧抖得厉害。她没再哭出声，只是眼泪无声地淌，把苏砚胸前那点破布都浸透了。巨大的悲伤抽干了她的力气，整个人轻飘飘的，像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纸。苏砚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冰冷的体温一路往下沉，沉到江底的淤泥里。
“默儿…”苏砚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冷吗？”他笨拙地收紧了手臂，想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热气渡过去。
林默没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脸埋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个苍白脆弱的耳廓。
铁匠张看着这揪心的一幕，鼻头又是一酸，赶紧别过脸，瓮声瓮气地骂：“操他奶奶的吉田！操他祖宗十八代！老顾…老顾啊…”话没说完，又哽咽了。
“行了，铁匠！”赛金花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江风，“嚎能把老顾嚎活？省点力气划船！前头有片芦苇荡，先躲进去！这江面上漂着，跟活靶子有什么区别！”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沉沉的江面，远处，偶尔有日军巡逻艇的探照灯光柱像鬼眼一样扫过。
铁匠张被噎了一下，抹了把脸，闷头抓起另一支破桨，跟着赛金花一起用力。小船在两人的合力下，终于不再打转，歪歪扭扭地朝着下游一片黑黢黢的芦苇丛驶去。
进了芦苇荡，茂密的枯黄苇杆像天然的屏障，隔绝了江风，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小船挤在苇丛里，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暂时…安全了。”赛金花喘了口气，放下桨，整个人靠在湿冷的船篷上，像被抽掉了骨头，疲惫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她看向苏砚，目光落在他手里那颗紧攥着的算珠上，“苏先生，你刚才…在看什么？那颗珠子？”
苏砚猛地回过神，这才想起手里还攥着个“定时炸弹”。他把珠子摊在手心，凑到船篷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下。“你们看，”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珠子颜色比别的深！中间有条缝！我怀疑…它也是空的！”
“空的？！”铁匠张凑过来，瞪圆了眼睛，像看什么稀罕物件，“这破算盘珠子还能藏东西？老苏头儿…不是，林先生他…他真能整活儿啊！”他差点又说漏嘴，赶紧偷瞄了一眼林默。
林默似乎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那颗熟悉的深紫色算珠。那是她小时候经常拨弄着玩的东西，爹爹总说那是他的宝贝…
苏砚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着那道细微的环状缝隙。缝隙极其严密，几乎看不出痕迹。他抠了几下，纹丝不动。
“给我瞅瞅！”铁匠张性急，蒲扇般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别！当心！”苏砚吓了一跳，生怕这莽汉一把捏碎了。
“哎呀，墨迹啥！”铁匠张一把抢过珠子，掂了掂，“嘿，是比别的沉点儿！”他两根粗壮的手指捏着珠子，对着那点微光左看右看，嘴里嘟囔，“这缝儿…比头发丝儿还细…咋整开？用牙咬？”
赛金花看得直皱眉：“铁匠张！你当啃猪蹄儿呢？那是紫檀木！硬得很！别糟蹋东西！”
“那咋办？”铁匠张挠挠头，一脸为难，“总不能拿斧头劈吧？那还不碎成渣了？”
苏砚也犯了难。他精通数学，可对这种精巧的物理机关却束手无策。他下意识地看向林默：“默儿…你…你知道这珠子怎么打开吗？或者…你爹有没有提过…”话问出口，他又后悔了，怕勾起她更多伤心。
林默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在努力回忆。过了几秒，她才极其微弱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小时候…爹说…珠子…怕热…也怕…冷…像…像人一样…”
“怕热怕冷？像人一样？”铁匠张听得一头雾水，“这珠子还成精了？”
赛金花却眼神一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怕热…也怕冷…”她目光扫过船舱，“温差？骤冷骤热？”
苏砚脑中灵光乍现！“温差！对！可能是利用不同材质热胀冷缩的差异！”他立刻看向赛金花，“赛老板！火！有火吗？一点点就行！”
赛金花毫不犹豫，从贴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扁扁的银质酒壶——那里面装的可不是酒，是关键时刻救命的高浓度酒精和引火用的棉芯。她倒了一丁点儿酒精在壶盖里，又撕下自己衣襟一小条布条，浸湿了，小心地点燃。
一小簇幽蓝的火苗在壶盖里跳动起来，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苏砚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捏着算珠，悬在那簇小火苗上方大约一寸的地方，缓缓地、均匀地烘烤着。火苗舔舐着冰冷的空气，珠子表面渐渐有了一丝暖意。船舱里弥漫开淡淡的酒精味。
林默紧张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铁匠张更是大气不敢出，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那火苗把珠子点着了。
烘烤了约莫半分钟，苏砚感觉珠子微微烫手了。他立刻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将滚烫的算珠，直接按进了船舱底部积着的一小洼冰冷的江水里！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烧红烙铁淬水的声音响起！一股细微的白汽瞬间蒸腾了一下！
就在这冷热剧烈交替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清脆、微小的机括弹开声！
只见那枚深紫色的算珠，沿着那道原本肉眼难辨的环状缝隙，竟然……裂开了！像一朵微缩的莲花，缓缓绽开成了两半！
“我的娘诶！真开了！”铁匠张惊得差点跳起来，脑袋“咚”一声撞在低矮的船篷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苏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捻起那裂开的两半紫檀木。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纸条，更没有金光闪闪的宝贝。
只有一个小小的、卷得极其紧密的、深褐色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潮湿的珠心凹槽里。
“这…这啥玩意儿？”铁匠张凑近了看，“耗子屎？”
赛金花凑过来，眼神锐利：“不像…像是…胶卷？”
苏砚用指甲尖，极其小心地将那卷东西拈了出来。它只有半粒米大小，卷得异常紧实，材质摸上去有点韧，又有点脆，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化学气味。
“是微型胶卷！”苏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特工常用的那种！记录重要信息的！”他立刻抬头看向林默，“默儿！你爹…他真是…”
林默看着那卷小小的胶卷，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终于触碰到父亲隐藏世界的恍然。她微微点了点头，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乖乖！林先生藏得可真够深的！”铁匠张啧啧称奇，伸手就想拿过来细看，“让我瞅瞅这上面拍的啥宝贝！”
“别碰！”赛金花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铁匠张的爪子，低喝道，“这玩意儿金贵！湿手碰了，沾了汗，上面的影像就毁了！而且…”她眼神凝重，“这胶卷这么小，上面的东西肯定要用特殊设备放大才能看！我们现在哪有那东西？”
铁匠张讪讪地收回手：“那…那这不白忙活了？看着宝贝吃不着？”
苏砚眉头紧锁。赛金花说得对。这胶卷是拿到了，可怎么读取？父亲会把读取的关键藏在哪里？他下意识地看向手里裂开的算珠，又看看怀里虚弱的林默。
“默儿…”苏砚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你爹…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关于…怎么‘看’东西的？”他不敢直接提胶卷和算盘。
林默皱着秀气的眉头，努力地回忆着。船舱里一片寂静，只有芦苇荡外的江水声和远处隐约的汽笛声。铁匠张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林默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一亮。她极其费力地抬起一只冰凉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
苏砚的心猛地一跳！
只见林默从那件苏砚给她裹着的、沾满血污的破绸衫衣领深处，极其艰难地，勾出了一根细细的、几乎被血渍和污泥掩盖了的银链子！
链子很细，末端挂着一个东西。
不是常见的吊坠宝石，而是一个小小的、磨得有些发亮的…紫檀木算盘珠！色和苏砚掰开的那些一模一样，深紫色，圆润光滑。
“爹…爹给的…”林默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笃定，“…他说…戴着…当护身符…想他的时候…摸摸它…就像…摸着算盘…心就静了…”她说着，眼泪又滑落下来，手指眷恋地摩挲着那颗小小的珠子。
苏砚看着那颗挂在林默脖子上的小算珠，再看看自己手里裂开的、藏着胶卷的算珠，还有那卷小小的胶卷…
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这就是‘钥匙’？！”他失声叫道，眼睛死死盯着林默颈间那颗小小的紫檀珠，“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钥匙？！用它…来读这个胶卷？！”
铁匠张和赛金花都愣住了。
“啥？用这珠子…当钥匙？”铁匠张一脸懵逼，“开啥锁？开这胶卷？这…这玩意儿也没锁眼儿啊！”
赛金花却死死盯着林默脖子上那颗小珠子，又看看苏砚手里裂开的大珠子，眼神锐利如鹰：“苏先生，你的意思是…林小姐这颗珠子，可能…内部有特殊的结构？能…能套上或者卡住这胶卷？甚至…本身就是个微型的…放大镜之类的？”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苏砚激动得声音都在抖，“父亲精研机械和光学！他完全有能力做出这种东西！把读取信息的‘钥匙’，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甚至就戴在默儿身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立刻看向林默：“默儿！快！把你那颗珠子取下来！”
林默费力地抬起手，想解开项链的搭扣。但她实在太虚弱了，手指颤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铁匠张自告奋勇，伸出两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根细得可怜的银链搭扣。他屏住呼吸，粗大的手指头笨拙地捻动着那个小小的金属扣。
“哎…哎哟…这玩意儿也太精巧了！跟绣花针似的！”铁匠张急得额头冒汗，生怕一个用力就把链子扯断了。
“你行不行啊？笨手笨脚的！”赛金花看不下去了。
“别催！别催！马上…马上就好…嘿！成了！”铁匠张终于解开了搭扣，捏着那颗小小的紫檀珠，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拆弹任务。他把小珠子递给苏砚。
苏砚接过珠子，入手温润，还带着林默微弱的体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将那颗小小的珠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卷得紧紧的微型胶卷。
怎么用？是直接卡上去？还是需要特定的角度？
他尝试着将小珠子的一端，轻轻抵在胶卷卷紧的端口。大小似乎…正合适？他屏住呼吸，尝试着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契合声！
那颗小小的紫檀珠，竟然像一把精巧的钥匙，严丝合缝地旋入了微型胶卷一端的特殊凹槽里！两者瞬间结合成了一个整体！
“我的老天爷！真…真行啊！”铁匠张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赛金花也倒吸一口凉气。
苏砚强压着激动，将结合好的“钥匙-胶卷”组合体，再次凑到船篷缝隙透进来的那点微光下。
奇迹发生了！
当光线透过那颗小小的紫檀算珠——它显然经过了极其精密的打磨和特殊处理——再投射到卷紧的胶卷上时…
在紧挨着胶卷的、相对光滑的船篷内壁上，竟然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扭曲的影像！
虽然极其微小、扭曲得厉害、而且因为光线和晃动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绝对是人造的、有规律的线条和符号！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影子！
“成了！真的成了！”苏砚激动得差点喊出来，赶紧压低声音，“是影像！虽然看不清，但这颗珠子…它就是个微型的、简易的投影透镜！钥匙…这就是读取胶卷的物理钥匙！”
“乖乖！林先生…真乃神人也！”铁匠张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心思…绝了！”
林默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带着骄傲和怀念的笑容。爹爹…真的是无所不能的爹爹…
“快！苏先生！看看上面写的啥？”铁匠张急不可耐。
苏砚努力调整着角度，试图让那模糊扭曲的影像变得清晰一点。可光线太暗，船又在晃，影像太小太扭曲，只能勉强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线条和几个像是日文片假名的扭曲轮廓，根本不成内容。
“看不清…光线太暗，投影太小太扭曲了…”苏砚眉头紧锁，“必须找个绝对稳定、光线充足的地方，还得有办法把这影像放大或者固定下来才能解读！”他看向赛金花，“赛老板，我们在上海，还有绝对安全、能提供这种条件的地方吗？”
赛金花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船板，发出“笃笃”的轻响。绝对安全？现在整个上海滩都被吉田翻了个底朝天，还有军统和汪伪像疯狗一样嗅着，哪里还有真正的安全屋？
“安全屋…”赛金花沉吟着，眼神在昏暗中闪烁不定，“老顾之前安排的几个点…恐怕都不保险了。吉田这次吃了这么大亏，肯定发了疯地找我们…等等！”她眼神猛地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事情！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砚和林默，又扫了一眼铁匠张，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有一个地方！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反而是唯一的机会！”
“啥地方？”铁匠张和苏砚异口同声地问。
赛金花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广、慈、医、院！”
“广慈医院？！”铁匠张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叉了，“你疯了？！那不是法国佬开的教会医院吗？就在法租界边上！离鬼子司令部才几条街！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苏砚也是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赛老板的意思是…利用医院的设备和环境？比如…暗房？或者…显微镜？”
“没错！”赛金花眼神锐利，“广慈医院是上海最好的西医院之一，有最先进的检验科！里面肯定有高倍显微镜和洗照片的暗房！而且…”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医院人多眼杂，三教九流都有，反而是最好的掩护！更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落在林默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忍，却异常坚定：“林小姐的伤…不能再拖了！她需要消炎药！需要正规的医生！广慈医院，是目前唯一能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地方！赌一把！”
船舱里瞬间陷入死寂。
去鬼子的眼皮底下，进一家洋人医院，既要给林默治伤，又要冒险解读那要命的胶卷…这简直是钢丝上跳舞，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林默虚弱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苏砚的手臂，冰凉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信任和依赖。
苏砚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林默，又看看手里那藏着父亲和林先生用命守护的秘密胶卷，再看看赛金花和铁匠张那两张写满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混杂着冰冷的恨意和滚烫的责任感，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去！”苏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就去广慈医院！为了默儿，也为了…这该死的‘钥匙’！”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不合时宜的腹鸣声，如同闷雷般在狭小的船舱里炸响！
铁匠张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捂着肚子，尴尬得恨不得跳进黄浦江：“那个…那个…打了一晚上…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突如其来的“空城计”，让原本凝重悲壮到极点气氛瞬间破功。
赛金花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骂人，又觉得好笑，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点疲惫的叹息：“…等进了医院，想法子给你弄吃的！现在…闭嘴！保存体力！”
苏砚看着铁匠张那副窘样，再看看怀里林默微微弯起的、带着点无奈的嘴角，紧绷的神经也莫名地松了一瞬。他小心地将那颗充当“钥匙”的小算珠重新穿好银链，郑重地戴回林默的脖子上。
“默儿，收好它。这是爹给你的护身符，也是我们…打开真相的钥匙。”
林默点点头，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颗温润的珠子。
赛金花不再犹豫，抓起船桨：“走！趁着天还没亮透！从苏州河支流绕过去！我知道一条水路，能靠近广慈医院后巷！”
小船再次划动，悄无声息地滑出芦苇荡，像一条潜入深水的鱼，朝着法租界边缘，那片笼罩在晨曦微光与重重危险中的广慈医院，悄然驶去。
江面上，薄雾渐起。远处，日军海军医院那几盏惨白的灯光，依旧如同不眠的鬼眼，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