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菜鸟特工(1 / 1)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法租界金神父路的梧桐枝桠上,勉强驱散一丝寒意。苏砚裹紧了半旧的灰色长衫,鼻梁上架着的圆框眼镜滑下来一点,他习惯性地用指关节顶回去,视线却牢牢粘在手里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生煎二两,醋一碟”。

“四只生煎包,按平均直径72厘米算,表面积总和…醋的覆盖效率…”他嘴里念念有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浑然不觉自己挡在“王家沙”生煎铺子热气腾腾的档口前,后面排队的大妈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

“喂!小阿弟!侬买伐买?勿买让开点好伐?阿拉要买给屋里厢小囡吃早饭的呀!”一个提着菜篮、穿着花棉袄的胖阿姨终于忍不住,用上海话高声嚷道,唾沫星子差点飞到苏砚的公式上。

苏砚猛地惊醒,像是从数学的深海里被捞出来,脸上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把纸片塞进袖口。“对…对不起!我买,买二两生煎,一碟醋!”他语速飞快,带着点窘迫的结巴,摸出几个铜板递过去,眼睛却不敢看人。

摊主是个麻利的中年汉子,忍着笑把油纸包好的生煎和一小碟醋塞给他:“拿好!小先生,算账算得嘎认真,钞票倒是一分勿差。”

苏砚接过烫手的油纸包,像捧了个炸弹,含糊道了谢,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弄堂,背靠着冰凉的石库门墙壁,他才长长吁了口气,额角竟渗出了细汗。比破解十个傅里叶级数还累!这融入市井烟火气的“伪装”,比想象中难上一万倍。

他现在的身份是“白鸽”——一个地下党情报组新招募的密码分析员。几天前,就是在这片迷宫般的弄堂深处,那个自称“顾先生”的记者顾慎之,把他从汪伪特务陈奎的枪口下捞了出来。代价就是,他得用他这除了数字和公式,其他都显得笨拙的脑子,为地下党干活。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那个名字像毒刺一样扎在心底的名字——吉田正一。

“苏老师,早啊。”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砚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生煎差点飞出去。回头一看,顾慎之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弄堂阴影里,还是那身半旧的卡其布记者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巴和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顾先生!”苏砚定了定神,下意识想把油纸包藏到身后。

顾慎之摆摆手,笑容更深了些:“不用藏,早饭总要吃的。走吧,‘掌柜’等着呢,有活儿了。”

所谓的“安全屋”,不过是弄堂深处一间堆满杂货、光线昏暗的亭子间。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陈年干货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古怪气味。“掌柜”老周,正撅着屁股在一个破藤条箱里翻找着什么,屁股上还沾着几片干菜叶。

“来了?坐!”老周头也不抬,声音洪亮,“地方小,将就点。哎哟喂!”他突然怪叫一声,从箱子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结果用力过猛,带倒了一摞叠放的旧报纸,哗啦一声把他埋了半截。

苏砚目瞪口呆。

顾慎之似乎习以为常,淡定地走过去,三两下把龇牙咧嘴的老周从纸堆里“拔”出来,顺手替他拍掉头发上的灰。“掌柜的,下次找东西,能不能别跟拆房子似的?”

老周揉着撞疼的腰,嘿嘿一笑:“人老了,手脚不利索嘛!喏,东西找到了!”他把油布包拍在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小方桌上。桌上除了这个包,还有一碗冒着热气、飘着猪油花的馄饨。

“小四川刚送来的,鲜肉小馄饨,地道得很!苏老师,你也尝尝?”老周热情地招呼,自己先拖过凳子坐下,稀里哗啦地喝了一大口汤,烫得直吐舌头扇风。

苏砚看着那碗飘着葱花、油花和唾沫星子的馄饨,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吃过生煎了。”他小心翼翼地坐到老周对面,目光落在油布包上。

顾慎之没坐,倚在门边,抱着胳膊:“苏老师,别紧张。今天请你来,就是试试水。掌柜的搞到一段‘料’,我们听了好几天,跟听天书似的,就指望着你这‘数学狂魔’显神通了。”

老周咽下嘴里的馄饨,抹了把嘴,压低声音,脸上那点市侩气瞬间褪去,眼神变得精明锐利:“鬼子宪兵队内部用的低级通讯密电,用他们的‘九七式’小型便携电台发的。时间短,信号杂,抄下来的就这一小段。”他解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张折叠的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记录着一串串数字和字母组合:

纸张边缘还画了个小小的哭脸,旁边标注:“杂音大,抄得耳朵快聋了——小四川哭诉”。

苏砚接过纸条,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纸张,心跳反而奇异地平复下来。数字和字母,这才是他的领域。他推了推眼镜,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周遭嘈杂的世界瞬间被过滤掉了。

“九七式…小型便携…低级通讯…”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快速划动,像是在进行无形的演算,“这种设备功率小,覆盖范围有限,主要用于小队级战术协调或短距离联络…加密级别不会太高…”

老周和顾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周忍不住凑近顾慎之,用气声说:“啧,你看他这眼神,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还像只受惊的兔子,这会儿倒像…像找到猎物的鹰?”

顾慎之嘴角微扬,轻轻点头。

苏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数字组合…每组三个数字加两个字母…很可能是分组替换密码…数字代表页-行-列,字母对应具体的密码本字符…但关键是,他们用哪本密码本?”他猛地抬头,看向老周,“掌柜的,抄报的时间、地点、大概方向,有吗?”

老周忙不迭点头:“有有有!三天前,傍晚六点左右,信号从虹口那边飘过来的,具体位置摸不准,但肯定在鬼子控制的闸北一带活动。”

“虹口…闸北…”苏砚的脑子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各种信息流奔涌交汇,“低级通讯…小队战术…三天前傍晚六点…那个时间点…那个区域…”他眼睛突然一亮,“巡逻队交接班!或者…物资小队临时报告!”

他不再理会旁人,一把抓过桌上老周记账用的铅笔头(老周心疼地“哎”了一声),在纸条空白处飞快地写下几组数字和推算,嘴里语速快得像在报菜名:“假设数字代表坐标…排除经纬度,太复杂…军用网格坐标?范围太大…最可能是指定密码本的特定页数…常见低级密码本…《市街要图》?不对,时效性…《临时通讯手册》!对!日军步兵分队常用的那种黄皮小册子!那本手册的页数范围是1-50,行数1-20,列数1-30…完全符合这三组数字的取值区间!”

顾慎之的眼神亮了起来。

苏砚越说越快,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带着某种韵律:“那么字母…rt, kl, pq…这些就是密码本上对应的具体字!查手册就能译出!等等…顺序!”他猛地顿住笔,眉头再次紧锁,“如果只是简单对应,那太容易被截获破译了…他们肯定有扰码!或者…顺序是打乱的?比如…日期密钥?”

他猛地看向墙上一张破旧的月份牌,手指指向今天的日期:“今天是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12月8号…12+8=20…难道是…逆序?从后往前数第20组开始看?不对…效率太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像在弹奏一首无形的狂想曲。

老周看得大气不敢出,连馄饨都忘了吃,汤都快凉了。顾慎之则像欣赏一件精密的艺术品,目光紧紧锁在苏砚那高速运转的头脑风暴上。

“日期…12月8日…128…1、2、8…”苏砚眼睛死死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把它刻进视网膜里,“分组…每组三个数字…1、2、8…如果作为偏移量…”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虚划,“第一组数字17-23-05…第一个数字17,偏移1?18?还是…不…用密钥数字本身作为循环位移的基数?对!可能性很大!”

他抓起铅笔,在那串密电旁飞速写下:

密钥:1, 2, 8 (来自日期12/8)

第一组:17, 23, 05

偏移1位:18, 24, 06 --> 查手册第18页第24行第6列?

第二组:09,14,11

第三组:22,08,19

偏移8位:30,16,27 --第30页16行27列? (注:页数最大50,30有效;行数最大20,16有效;列数最大30,27有效)

写到这里,苏砚停住了。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如果…如果密钥是日期数字循环使用,偏移规则成立…那么对应的密码本位置就是…18-24-06,11-16-13,30-16-27…查《临时通讯手册》这些位置的字,连起来…”

他飞快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写满数学笔记的硬皮本里撕下一页空白纸(老周看得嘴角直抽抽),按照自己推算的坐标位置,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模拟着密码本上的内容:

“18-24-06: ‘汇’

11-16-13: ‘山’

30-16-27: ‘路’

04-30-27-ab(第四组):密钥循环回第一个数字1,偏移1位:05,31,28 --> 但列数最大30!31无效!错误!…等等,ab是干扰码?还是…我密钥顺序错了?日期是月、日…12和8,应该是先12后8…密钥是12,8?只有两个数字?不对…”

苏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的流畅感被打断了,陷入了僵局。他像个偏执的工匠,面对一个构造精密的锁具,找到了锁孔,却拿错了钥匙齿模。

老周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忍不住插嘴:“苏老师,别急,慢慢想…实在不行,咱再想法子弄更清楚点的抄报?”

顾慎之却突然开口,声音沉稳:“苏老师,想想电台。‘九七式’…小功率…信号杂…抄报员小四川抱怨杂音大。有没有可能,干扰的不是内容,而是…分组?”

“分组?”苏砚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看向顾慎之。

“嗯,”顾慎之点点头,“小四川画了个哭脸,说杂音大。抄下来的数字字母,会不会在接收或记录时,被杂音干扰了…漏掉了分组符?或者多记了?你看这抄报,”他指着纸条,“每组都是三个数字加两个字母,中间用斜杠隔开,很规整。但真实电波里,杂音那么大,他怎么能确定分组这么整齐?会不会…有的组其实被杂音打断,连在一起了?或者拆开了?”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苏砚的眼睛瞬间瞪大,一把抓过纸条,死死盯着那几组字符:“17-23-05-rt / 09-14-11-kl / 22-08-19-pq / 04-30-27-ab…” 他像是着魔般低语,“斜杠…是小四川自己加的!真实的电波流里,可能没有这个停顿!杂音掩盖了间隔…所以…所以这很可能是一串连续的字符流!17-23-05-rt-09-14-11-kl-22-08-19-pq-04-30-27-ab…!”

他猛地抓起笔,在纸上疯狂地重新书写,将所有的数字和字母去掉斜杠,连成一长串:

rt0klpq0ab

“连续的…这才是原始数据流!”苏砚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密钥还是日期!12月8日!128!三个数字:1,2,8!对连续流进行三位一组的分割,然后按密钥数字进行位移!”

他运笔如飞:

新的思路带来了新的混乱。苏砚盯着那串长得令人头疼的字符,感觉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又被浇了一盆冷水。数学世界的优雅秩序,似乎在现实谍报的混乱杂音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亭子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苏砚急促的呼吸声和老周无意识用勺子搅动凉透的馄饨汤的声音。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但不算太重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老周脸色一变,像只受惊的老猫,无声无息地滑到门后,手已经摸向了后腰。顾慎之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扫视屋内,目光最后落在苏砚手边那张写满推算和原始密电的纸条上。

苏砚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是巡捕?汪伪特务?还是…吉田的人?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谁…谁啊?”老周捏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刚睡醒。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清晰、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优雅腔调,说的是流利的中文:

“周老板在吗?鄙人吉田正一,路过此地,想起上次看中的那套‘康熙五彩’,不知周老板考虑得如何了?”

吉田正一!

这个名字像冰锥一样刺入苏砚的耳膜!杀父仇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苏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冷。他下意识地想抓起桌上的纸条撕碎,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顾慎之的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步跨到苏砚身边,劈手夺过苏砚手中写着原始密电和推算过程的纸条,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同时,另一只手抓起桌上那碗凉透的、飘着凝固猪油的馄饨,连同汤汤水水,猛地扣在苏砚面前那堆写满数学符号的演算草稿上!油污和汤汁瞬间洇开,糊掉了大部分字迹。

“掌柜的!贵客上门!还不快开门!”顾慎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市井伙计特有的油滑腔调,脸上瞬间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存在。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死死压住几乎要跳起来的苏砚,那眼神只有两个字:“稳住!”

老周也瞬间变脸,堆起商人特有的热情笑容,一边高声应着:“哎哟!是吉田先生!贵客贵客!稍等稍等,马上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被苏砚碰倒的凳子扶起来,又飞快地用脚把地上散落的几页沾着油污的草稿纸踢进桌子底下。

苏砚坐在原地,浑身僵硬,脸色苍白如纸。面前是散发着油腻馊味的碗和一片狼藉、字迹模糊的桌面。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顾慎之塞纸条时碰到他嘴唇的冰冷触感。他听着门外那个温文尔雅却如同恶魔的声音,听着老周窸窸窣窣开锁链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钥匙插进门锁,发出清晰的转动声——咔哒。

门,就要开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苏砚感觉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扯动了一下。他僵硬地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不知何时靠过来的顾慎之。顾慎之脸上还挂着那副虚假的谄媚笑容,对着门口方向,嘴唇却以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翕动,用只有苏砚能听见的气声,极快地说了一个词:

同时,苏砚感觉到一个极小、极硬的纸团,被迅速塞进了他紧握的、藏在桌下的冰冷手掌中。

门,吱呀一声,开了。冬日里略显苍白的阳光涌入昏暗的亭子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笔挺的深色呢子大衣下摆,还有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带着恰到好处微笑的儒雅面孔。

吉田正一站在门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屋内——扫过满脸堆笑的老周,扫过哈着腰、伙计打扮的顾慎之,最后,定格在桌边脸色苍白、显得有些呆滞的苏砚身上。

“哦?”吉田的眉毛似乎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在苏砚脸上停留了一秒,那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依旧悦耳,“周老板这里有客人?这位小兄弟,看着…倒是有些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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