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的喧嚣与伤痛被渐渐甩在身后,官道两旁的秋色愈发浓重,层林尽染,天地开阔。
皇室使团的队伍不算庞大,却极为精悍。明面上由玄诚子的大弟子明心道人率领,这位金丹后期的道长面容清癯,性情沉稳,颇有大师之风。随行除了必要的仪仗和侍从,便是两队精锐的皇城司暗卫,以及苏暮雨、赵菁曦、李依依、张稀哲四人。
赵菁曦虽被封为扬威将军,但并未穿戴甲胄,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只是外罩了一件象征身份的锦袍。他伤势未愈,修为跌落,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特制的、带有减震符文的马车内调息,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沉静如渊,偶尔掠过窗外的目光,锐利不减反增。
苏暮雨与他同乘一车,方便就近照应,同时也能静心参悟星辰传承。她如今身份不同,衣着虽不尚奢华,料子与做工却极尽考究,月白色的长裙上以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星辰纹路,气质越发清冷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姝。唯有在目光偶尔扫过闭目调息的赵菁曦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依依和张稀哲则活跃许多,骑着拥有妖兽血脉的骏马,行进在队伍前列。李依依换下了宫装,一身利落的骑射服,英姿飒爽,眉宇间少了往日的娇憨,多了几分历练后的沉稳。张稀哲更是如同出了笼的猛虎,骑着马前后奔跑,不时与护卫的暗卫搭话,对沿途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惊蛰枪被他用布仔细包裹,负在身后。
队伍昼行夜宿,一路向西。沿途州府早已接到谕令,接待周到,却也不敢过多打扰。越是远离神京,关于各地异动和幽冥道踪迹的零星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汇入明心道人手中。
“青州有村落一夜之间被黑雾笼罩,人畜皆亡,与神京疫情初期症状类似,但规模小得多,当地宗门已派人处理,怀疑是零散幽冥道余孽作祟。”
“澜江下游发现不明水族妖兽袭击船只,形似古籍记载的‘幽冥水鬼’,疑与幽冥死气侵蚀有关。”
“西陲边境,几个小门派离奇覆灭,现场残留有幽冥道功法痕迹……”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幽冥道虽在神京遭受重创,但其触角显然并未完全斩断,反而像是在各地同时点燃了星星之火,搅动着不安的涟漪。
“他们在试探,也在混淆视听。”明心道人将汇总的信息与苏暮雨等人分享,眉头微蹙,“其真正目的,恐怕还是为了掩盖某个更大的行动。”
苏暮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星核碎片,它能模糊感应到天地间那股属于幽冥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死气,确实如同弥漫的薄雾,散布在广袤的土地上,难以锁定核心。
“天机阁擅长推演天机与机关阵法,或能借助他们的力量,看清这迷雾下的真相。”她轻声道。
这一日,队伍行至一处名为“落云峡”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崖高耸,怪石嶙峋,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穿过,地势极为险峻。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峡谷染上一片凄艳的红色。山风穿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此地地势险恶,易设埋伏。”赵菁曦忽然睁开眼,望向车窗外陡峭的山崖,声音低沉。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探路的暗卫发出了尖锐的示警哨音!
“敌袭——!!”
嗖嗖嗖——!
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密集的蝗虫,从两侧山崖的隐蔽处暴射而出!箭矢破空之声凄厉刺耳,瞬间笼罩了整个队伍!
“结阵!防御!”明心道人反应极快,拂尘挥洒,一道浑厚的土黄色光幕瞬间升起,将大部分弩箭挡下。暗卫们也训练有素,立刻收缩队形,刀剑出鞘,格挡漏网之箭。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峡谷前后出口处,地面突然隆起,数具身披残破铠甲、眼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骷髅战士,挥舞着生锈的刀剑,嘶吼着冲杀出来!它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刀剑砍在它们骨架上,只能迸溅出火星,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同时,两侧山崖上,浮现出十余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他们手持骨杖或魂幡,口中念念有词,浓郁的幽冥死气汇聚,化作一道道灰色的诅咒光环、惨白的骨矛、以及扭曲哀嚎的怨魂,向着队伍倾泻而下!
“是幽冥道的‘骸骨魔兵’和‘咒术师’!”明心道人脸色一沉,“他们果然在此设伏!”
战斗瞬间爆发!
暗卫们结成战阵,与悍不畏死的骸骨魔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但那些魔兵防御极强,除非将其彻底拆散,否则很难失去行动力,暗卫一时陷入苦战。
明心道人独当一面,拂尘化作万千丝绦,将大部分法术攻击拦下,同时施展雷法,轰向山崖上的咒术师,雷光过处,必有黑袍身影惨叫着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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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依依娇叱一声,龙鳞骨片散发出乳白色光华,形成一道护罩,将她与附近的张稀哲护住,抵挡着无形的诅咒之力和怨魂尖啸。她手中也多了一柄皇室珍藏的短剑,剑光灵动,协助暗卫攻击魔兵的关节要害。
张稀哲更是怒吼连连,惊蛰枪雷光爆闪,虽然修为只是筑基,但枪法狠辣精准,专挑魔兵眼眶中的魂火刺去!一枪一个,效率竟也不低!他如同疯虎,在魔兵中左冲右突,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却越战越勇!
苏暮雨没有贸然加入战团,她站在马车旁,“洞察”之眼早已开启,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在她的视野中,能量流向清晰可见。那些骸骨魔兵的能量核心在头颅的魂火,而那些咒术师的能量波动则与山崖上几个特定的点相连——那里埋设有小型的聚阴阵法,为他们提供能量!
“左侧山崖,第三块凸起岩石下,有阵法节点!”
“右前方那具最高大的魔兵,魂火核心在颈椎连接处!”
她迅速将观察到的弱点通过神识分享给明心道人和张稀哲。
明心道人依言,一道掌心雷精准地轰在苏暮雨所指的岩石上,岩石炸裂,隐藏其下的阵法符文瞬间黯淡,与之相连的两名咒术师顿时气息一滞,法术威力大减。
张稀哲更是精神大振,惊蛰枪如同毒蛇出洞,绕过那高大魔兵的正面防御,一枪精准地刺入其颈椎缝隙,雷光爆发,魂火瞬间熄灭,魔兵轰然倒地!
然而,幽冥道的伏击显然不止于此。
就在战局稍显胶着之时,峡谷中弥漫的幽冥死气骤然加剧!地面开始震动,三具身披厚重骨甲、手持巨斧、身高超过一丈的巨型骷髅,从峡谷深处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它们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
而山崖顶端,一名手持白骨笛、身形佝偻的老者现身,他吹奏起诡异的笛音,笛声如同无形的魔爪,钻入众人脑海,扰乱心神,甚至连真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金丹期的‘巨骸魔将’!还有擅长音攻的‘摄魂魔笛’!”明心道人脸色剧变,他独自应对多名咒术师和魔笛干扰已显吃力,如今又添三名金丹魔将,形势急转直下!
一名巨骸魔将挥动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劈向防御光幕!
轰!光幕剧烈摇晃,明心道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另一名魔将则冲向暗卫战阵,巨斧横扫,两名躲闪不及的暗卫连人带马被斩为两段,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李依依和张稀哲也被魔将的气息压迫得喘不过气,龙鳞骨片的光华剧烈闪烁,惊蛰枪的雷光也黯淡了不少。
危急关头,一直安静调息的赵菁曦,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和决绝。他知道自己伤势未愈,强行出手后果难料,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他推开马车门,一步踏出!身形虽有些踉跄,但那股属于沙场宿将、属于昔日天骄的惨烈气势,却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没有去拿惊蛰枪,而是并指如剑,体内那微弱却精纯了许多的真气,混合着一丝苏暮雨为他疗伤时残留的星辉气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转起来!
这是他重伤以来,结合自身霸皇诀与对星辰之力的感悟,自行推演出的、唯一能动用的杀招——并非枪法,而是指剑!
他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指间却亮起了一点极致凝聚、仿佛能刺破一切黑暗的星芒雷光!
“星殒……指!”
他低吼一声,对着那名正举起巨斧,欲要再次劈砍光幕的巨骸魔将,一指点出!
指劲无声无息,速度却快得超越了视觉!那点星芒雷光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巨骸魔将眉心那簇最旺盛的魂火之前!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
那金丹初期的巨骸魔将,动作骤然僵住,眉心出现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残留着丝丝星辉与雷弧。它眼中的魂火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庞大的骨架失去了力量支撑,轰然倒塌,碎成一地枯骨!
一指之威,竟恐怖如斯!
全场皆寂!
就连山崖上吹奏魔笛的老者,笛声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个扶着马车、微微喘息、脸色惨白却眼神如冰的玄衣青年。
他……他竟然还有如此战力?!
赵菁曦一击之后,只觉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经脉传来撕裂感,几乎要站立不住。但他强行稳住身形,冰冷的目光扫向另外两名巨骸魔将和山崖上的魔笛老者,虽未再出手,但那无形的威慑,却让敌人投鼠忌器!
苏暮雨立刻上前扶住他,一股精纯的星辰之力渡入他体内,稳住他翻腾的气血。她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她没想到,赵菁曦在如此状态下,竟能爆发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击!这一指,已然触摸到了法则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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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明心道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拂尘化作惊天长虹,直取山崖上的魔笛老者!同时厉声下令,“全力反击!”
士气大振!暗卫们怒吼着冲向剩余的魔兵魔将,李依依和张稀哲也精神抖擞,奋力搏杀。
失去了魔笛干扰和一名金丹魔将的压力,战局很快逆转。
片刻之后,峡谷内重归寂静,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骷髅碎片、黑袍尸体以及浓重的血腥味与幽冥死气。
敌人被全歼,但使团也付出了代价,数名暗卫殉职,多人带伤。
明心道人脸色凝重地检查着战场痕迹:“是幽冥道蓄谋已久的伏击,他们算准了我们的路线。看来,我们前往天机阁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赵菁曦在苏暮雨的搀扶下,走到一具黑袍尸体旁,用脚踢开其面罩,露出一张扭曲苍白的脸,其额头上有一个淡淡的黑色火焰印记。
“是幽冥道‘黑焰堂’的死士。”他声音沙哑,“他们不惜动用金丹魔将和死士,不仅仅是为了截杀我们,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试探我们的实力。”
苏暮雨蹲下身,指尖萦绕着一丝星辉,轻轻触碰那黑色火焰印记。印记中残留的幽冥气息让她眉头微蹙,她隐隐感觉到,这气息与之前在神京、在坠龙渊感受到的,似乎有某种细微的不同,更加……暴戾和混乱。
“他们内部,或许也并非铁板一块。”她站起身,望向西方,那是天机阁的方向,“前面的路,恐怕不会太平了。”
经此一战,队伍的气氛更加肃杀。每个人都知道,此行绝非简单的交流历练,而是行走于刀锋之上的生死考验。
云踪已现,魅影随行。真正的风暴,正在前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