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演武场那场“指点”之后,陆玄霄在百草峰外门的日子,表面上依旧平静,暗地里却悄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针对。这针对的源头,便是那位心高气傲的赵磊。
赵磊此人,资质在三灵根中算是不错,加之入门较早,苦修不辍,方才在众多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达到炼气八层,自视甚高。他习惯了被人追捧,习惯了在演武场上指点江山的感觉。陆玄霄的出现,起初并未引起他太多注意,一个炼气七层的散修,还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如同细小的沙砾,渐渐硌在了赵磊的心头。
首先便是陆玄霄那远超常人的“沉得住气”。大多数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尤其是散修出身,在获得相对安稳的环境和基础的修炼资源后,要么急于表现,争取更好的任务和资源倾斜;要么四处结交,试图融入圈子。可这陆玄霄,除了完成必要的药田任务,便是泡在藏经阁,或是闭门不出,对传功堂的讲法也是只听不问,对同门间的交际更是兴致缺缺。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自律与低调,本身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
其次,是关于陆玄霄修炼速度的“传闻”。虽然陆玄霄自身极力掩饰,只表现出炼气七层的修为,但偶尔灵力不经意间的流转,或是气息在极度沉静时的那份圆融,还是被一些感知敏锐或有心人察觉。有与陆玄霄同期入门的弟子私下议论,感觉这位陆师兄身上的灵力波动,似乎比刚入门时凝实浑厚了不少,进展似乎不慢。这些话传到赵磊耳中,便有些变了味道。他自负天赋,达到炼气八层也花了数年苦功,一个三灵根的散修,凭什么能这么快稳固修为甚至有所精进?难道是在黑风山脉有什么奇遇?或是身怀某种加速修炼的秘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陆玄霄那种由内而外的“平静”。无论是面对他赵磊的“指点”,还是其他弟子的议论,陆玄霄的眼神始终是那般古井无波,仿佛一切都无法真正触动其心神。这种平静,在赵磊看来,不是谦逊,而是一种无声的傲慢,一种对他这个“外门翘楚”的漠视。
嫉妒与不满,如同藤蔓,在赵磊心中悄然滋生、缠绕。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找陆玄霄的麻烦。
这一日,陆玄霄照例去交接清心花的照料任务,并领取下月的俸禄。负责此事的,正是与赵磊交好的一位姓王的管事。
“陆玄啊,”王管事捏着陆玄霄交上来的、记录着药田状况的玉简,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清心花,长势是好,但据下面弟子反映,耗费的灵泉似乎比别处多了一成啊?虽说长势好是功劳,但宗门资源也需节俭,你这般用法,怕是有些不妥吧?”
陆玄霄眉头微蹙,他施展云雨诀引来的水汽皆有定量,绝无超标之说,此乃无中生有。他抬眼,看到王管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以及不远处装作偶然路过、却嘴角含笑的赵磊,心中顿时明了。
他面色不变,拱手道:“王管事明鉴,陆某每次施雨皆按宗门规制,不敢有半分逾越。或许是有弟子看错了,或是近日天气燥热,蒸发较快所致。”
“哦?是吗?”王管事拖长了语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般说法,难以服众啊。这样吧,本月你的贡献点,扣减五点,以儆效尤。你可有异议?”
五点贡献点,相当于半瓶聚气丹。对于需要积攒资源兑换筑基丹相关信息的陆玄霄而言,虽不算伤筋动骨,却也令人膈应。
陆玄霄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一丝火气压下。他知道,此刻争辩毫无意义,只会落入对方圈套,引发更大冲突。他低下头,声音平稳无波:“弟子无异议,谨遵管事吩咐。”
见他如此“识相”,王管事和赵磊眼中都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一种掌控局面的快意取代。
又过了几日,陆玄霄在藏经阁查阅一枚关于基础阵法的玉简,正有所得时,赵磊带着两名跟班走了进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哟,陆师弟真是勤奋,又在钻研高深阵法?莫不是想改行当阵法师?呵呵,不是师兄说你,我等修士,修为才是根本。整日琢磨这些旁门左道,小心耽搁了自身道途,届时悔之晚矣。”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周围一些弟子闻言,也低声窃笑起来。在他们看来,陆玄霄确实有些“不务正业”。
陆玄霄合上玉简,站起身,对赵磊微微颔首:“多谢赵师兄关心,陆某自有分寸。”说完,便欲转身离开,不欲多作纠缠。
“慢着,”赵磊却跨出一步,拦住去路,目光扫过陆玄霄刚才查阅的玉简标签,“《基础阵纹解析》?陆师弟既然对此道如此感兴趣,想必已有所得。不如当场绘制一个最简单的‘微尘阵’让大家开开眼界?也让师兄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苦功’,究竟下了几分?”
微尘阵是最低阶的警戒阵法,虽简单,却也需对灵力有精确掌控和对阵纹有基本理解。赵磊此举,分明是故意刁难,想让陆玄霄在众人面前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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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经阁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陆玄霄身上。负责看守藏经阁的一位年老执事抬了抬眼皮,并未出声制止,似乎也想看看这新弟子如何应对。
陆玄霄心中冷笑,绘制微尘阵对他而言并非难事,甚至凭借远超炼气七层的神识和对灵力的精细控制,他可以绘制得比寻常弟子更好。但他不能。一旦显露,之前的伪装便前功尽弃,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与“为难”,低声道:“赵师兄说笑了,陆某才疏学浅,只是略作了解,尚未能掌握绘制之法,不敢班门弄斧,徒增笑耳。”
“哼,就知道是纸上谈兵。”赵磊嗤笑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浓,“既然没这个本事,就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平白占了其他师弟研习功法的位置。”他这话极其无礼,几乎是指着鼻子骂陆玄霄占着茅坑不拉屎。
陆玄霄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复又松开。他不再言语,只是对着赵磊再次拱了拱手,侧身从其旁边绕过,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默然离开了藏经阁。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种隐忍的孤寂。
类似的刁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有发生。或是分配任务时,将一些繁琐耗时而贡献点低的杂役分派给他;或是在公共场合,言语挤兑,暗讽他修为进展“可疑”;甚至有一次,陆玄霄发现自己晾晒在院中的一件衣物被人以隐秘手法弄污,虽无证据,但他心知肚明是何人所为。
陆玄霄始终选择隐忍。他如同最坚韧的礁石,任凭风浪拍打,岿然不动。该完成的任务,一丝不苟地完成;该领取的俸禄,默默收下(即使偶尔被克扣);面对挑衅,或是淡然处之,或是“无奈”退让。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埋藏在心底,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样子。
然而,隐忍并非怯懦,而是策略。每一次面对赵磊的刁难,陆玄霄都在暗中运转“道心探查”。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大面积感知,而是将神识凝聚成极细的一缕,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刺探赵磊心神波动的核心。
他清晰地“看”到了赵磊那看似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剧烈的情绪漩涡:对自身天赋局限的不甘,对可能被后来者超越的深层恐惧,以及因嫉妒而扭曲的、对陆玄霄那份“平静”与“可能存在的机缘”的强烈觊觎与怨恨。这些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毒瘤,在其道心上滋生、蔓延,形成了清晰可见的“嫉妒心魔”。这心魔并不强大,却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赵磊的理智,使其行为越发偏激和短视。
陆玄霄冷眼旁观,将赵磊心神中的每一个破绽,每一次情绪剧烈波动的诱因与模式,都默默记下。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赵磊似乎正在暗中筹备着什么,其心神中除了嫉妒,还多了一丝隐秘的期待与狠厉,目标直指自己。
“跳梁小丑,徒惹心魔而不自知。”静室中,陆玄霄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温润的残片,“且让你再嚣张几日。待我筑基之后,若你仍不知进退,今日种种,必当百倍奉还。你这心魔……或许届时,还能为我所用。”
他并未立刻引动赵磊的心魔,打草惊蛇。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要么不动,要么便是一击致命,或者利用其心魔,反制其身。
夜色笼罩下的青木门,依旧宁静祥和。但在百草峰外门弟子之间,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愈发汹涌。陆玄霄的隐忍,如同拉满的弓弦,积蓄着力量。而赵磊的刁难,则如同不断往火上添的柴薪,终有一日,会引火烧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