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流逝。陆玄霄在青木门百草峰,已度过了两月有余的光景。他如同一滴水珠,融入了这片青翠的山林,过着规律而低调的宗门生活。
每日寅时末,天光未亮,山间雾气氤氲。陆玄霄便已在院中那微型的聚灵阵内盘膝而坐。《青木长春功》的法诀在心头流转,引导着周遭略显稀薄的木属性灵气,丝丝缕缕汇入经脉。这门功法品阶不高,却中正平和,尤其擅长温养经脉、稳固根基。陆玄霄以其为表,暗中则以自身更为精纯的灵力为引,小心翼翼地调和着怀中道心残片散发出的那股奇异滋养之力。两股力量在他精确的掌控下,并行不悖,共同淬炼着他的肉身与灵力,使那炼气九层巅峰的修为愈发圆融无暇,筑基的瓶颈感也日益清晰,如同隔着一层坚韧而透明的窗纸,触手可及,却又引而不发。
晨课之后,他便前往那片隶属于他的“清心花”药田。晨露未曦,叶片青翠。他立于田埂,手掐“云雨诀”,引来山间水汽,化作蒙蒙灵雨,均匀洒落。随后,指尖泛起点点微不可查的青色灵光,如同最温柔的触手,拂过一株株清心花,以《青木长春功》特有的生机之力,梳理其脉络,催发其生机。他做得极其认真,甚至在某些长势稍弱的植株上,会刻意多停留片刻,注入一丝微弱的、经过伪装的残片滋养余韵。这使得他照料的清心花,长势总是比邻近药田旺盛一筹,花色更为纯净,药性也隐隐强上一分。负责巡查的执事见状,也曾颔首赞许:“陆玄,于灵植一道,倒有几分天赋,心性也沉得住气。”陆玄霄自是谦逊回应,将功劳归于宗门的教导与环境的优越。
午后时光,是他自由支配的黄金时段。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百草峰的“藏经阁”。
这栋三层木制阁楼古色古香,檐角悬挂着驱邪清心的铜铃,随风发出清脆微响。凭借外门弟子令牌,他缴纳少量灵石,便可在一层借阅。此地藏书虽非不传之秘,却包罗万象,正是陆玄霄这等缺乏系统传承的散修急需弥补的根基所在。
他翻阅的重点,并非攻击术法,而是各类杂学与基础理论。关于筑基的典籍,他已反复研读了《筑基精要》、《冲关风险十论》等数种,不同流派的见解相互印证,让他对灵力液化、心魔抵御、药力引导等关键环节有了更深刻、更谨慎的认识。他甚至找到了一枚专门论述“筑基异象与遮掩法门”的残破玉简,如获至宝,虽其中法门大多需要特定法器或阵法配合,难以直接应用,却也给了他不少启发,开始构思自己筑基时该如何避人耳目。
此外,他对炼丹、阵法、制符、灵植鉴别等修真百艺的入门知识投入了大量精力。《灵草图鉴初解》、《基础阵纹勾勒》、《低阶符箓大全》等玉简被他逐一借阅、记忆、理解。这些知识看似琐碎,却极大地拓宽了他的眼界。他明白了许多灵草相生相克的道理,辨识出几种之前叫不出名字的辅药;懂得了最简单警戒阵法、聚灵阵法的原理与破解(或布置)关键;甚至尝试过几次符箓绘制,虽无一成功,却对灵力精准控制有了新的体会。这些积累,如同为他拼凑出一幅更完整的修仙界图景,许多以往模糊的概念变得清晰起来。
他也试图在那些浩如烟海的游记、地域志、宗门史料中,寻找关于“幽冥殿”、“道心宗”的只言片语,可惜外门藏经阁层级太低,所得有限,只隐约得知幽冥殿势力盘根错节,行事诡秘,而道心宗则似乎真的是湮灭于上古,记载寥寥。
每隔几日,传功堂有筑基执事或资深内门弟子讲法,陆玄霄必不会错过。他总选择靠后、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安静聆听。讲法内容多围绕《青木长春功》的关窍、木系法术的实战应用、常见丹药的炼制火候,或是灵草培育心得。对他而言,这些内容大多浅显,但他依旧听得专注。有时,执事随口提及的一个灵力运转小技巧,或是对某种低阶法术的别样理解,都能让他触类旁通,对自身力量的控制,或是对道心残片那“滋养”与“修复”能力的细微运用,产生新的灵感。他从不主动发问,如同一个资质普通却勤勉好学的弟子,默默汲取着养分。
宗门生活自然也少不了同门之间的交流,尤其是带有竞争色彩的“切磋”。
这一日,陆玄霄刚从藏经阁出来,便被同院的胖修士孙淼热情拉住。“陆师兄,快去演武场!赵磊师兄今天心情好,又在指点大家法术呢!他那手‘木牢术’越发精妙了!”
陆玄霄本欲婉拒,他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愿过多展露实力,哪怕是被压制后的实力。但转念一想,过于避世也可能显得不合群,引人猜疑,便点头应允,随孙淼前往。
演武场上,已是人头攒动。一身青色劲装的赵磊立于场中,身姿挺拔,面容带着几分外门佼佼者固有的傲然。他刚刚以一招迅猛的“连环木刺”将一名炼气六层巅峰的弟子逼出场外,引得周围一片喝彩。
“还有哪位师弟愿意上来切磋一番?互相印证,共同进步!”赵磊目光扫视场下,意气风发。他的目光掠过人群,很快便锁定了站在边缘、气息平和的陆玄霄。这个新来的弟子,修为不算低(炼气七层),却整日泡在药田和藏经阁,几乎不参与他们这些“实战派”的交流,让他隐隐有些看不顺眼。
“陆玄师弟!”赵磊扬声喊道,脸上挤出一丝看似和煦的笑容,“听闻你照料的清心花乃是外门一绝,想必在木系灵力操控上颇有心得。终日埋首书卷和药田,岂不辜负了这一身修为?何不上来,让师兄看看你的实战手段,也好为你指点一二?”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玄霄身上。孙淼在一旁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玄霄心中暗叹,知道避无可避。他缓步上前,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赵师兄谬赞了。陆某资质鲁钝,入门尚浅,于斗法一道实属门外汉,平日只求安稳修炼,不敢在师兄面前献丑,徒惹笑话。”
赵磊哈哈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师弟何必妄自菲薄?切磋而已,点到即止,师兄我自有分寸,绝不会伤了你。况且,闭门造车,终究难成大器,实战经验亦是修为的一部分。”他话语中的挤兑之意,周围弟子都听得出来。
陆玄霄心知再推脱反而落人口实,便不再多言,神色“无奈”地走入场中。他早已打定主意,此战只守不攻,且要守得“艰难”,表现得“经验匮乏”,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比试。
“师弟,小心了!”赵磊见陆玄霄入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不再客气,手诀迅疾变幻。霎时间,地面微震,七八根布满尖刺的粗壮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从不同方向朝着陆玄霄缠绕、抽打而来——正是其苦修的“木牢术”,兼具困敌与攻击之效。
陆玄霄脚下步伐看似慌乱地移动,体内灵力依照《青木长春功》的路径运转,同样施展出“木牢术”。然而,他凝聚出的藤蔓不仅数量少了一半,而且显得纤细无力,构筑的防御圈稀疏松散,在赵磊那凶猛攻势下,如同纸糊一般,瞬间便被撕开数个缺口。
“嗤啦!”一条藤蔓如鞭抽来,陆玄霄“仓促间”凝聚的一面“木甲术”光盾应声而碎,他本人也被那股力道震得踉跄后退,气息刻意显得有些紊乱,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惶”与“吃力”。
“陆师弟,你这木甲术徒具其形,未凝其神!木牢术更是散而不聚,如何困敌?”赵磊占据绝对上风,心情畅快,一边加强攻势,一边高声点评,享受着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场下弟子看得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陆师兄果然不善争斗啊……”
“空有炼气七层的修为,这实战技巧,怕是连炼气六层都不如。”
“毕竟新来的,又是散修出身,可以理解。”
孙淼在场下急得直搓手。
陆玄霄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心神沉浸在一种奇特的掌控感中。他一边精确地控制着自身灵力的输出和身体的反应,确保不泄露丝毫真实实力,甚至连神识波动都压制在与炼气七层相符的水平;另一边,他悄然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道心探查”之力延伸出去,并非为了影响赵磊,而是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细细感知着赵磊每一次法术施展时,其灵力运转的轨迹、强弱变化以及其心神情绪的细微波动——那傲气之下的急切,那掌控局面的满足感。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另类的修炼,锻炼着在高压下精确控制自身、同时洞察对手的能力。
他甚至暗中尝试,将一丝微不可查的“道心修复”之力作用于自身因“表演”而刻意制造的细微灵力滞涩处,感受着那瞬间的疏通与滋养,验证着这项能力在实战(哪怕是伪实战)中的辅助效果。
约莫半柱香后,陆玄霄看准赵磊一记力道用老的“巨木撞击”,故意卖了个破绽,脚下微微一绊,“恰好”被一条横扫的藤蔓边缘带到,惊呼一声,颇为“狼狈”地摔倒在地。
赵磊见状,志得意满地收了法术,周遭藤蔓瞬间化作精纯木灵气消散。他走上前,伸出手,将陆玄霄拉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陆师弟,承让了。你的根基还算扎实,就是这临敌反应和法术运用,实在……呵呵,还需多多磨砺啊!以后常来演武场,师兄我多指点你几次,必有进益。”
“多谢赵师兄指点,陆某……受益匪浅。”陆玄霄站起身,拂去身上尘土,脸上带着混杂着“惭愧”、“感激”与一丝“后怕”的复杂表情,演技堪称精湛。
这场“指点”便在赵磊的满意与陆玄霄的“受教”中落下帷幕。经此一事,陆玄霄“修为尚可、不擅争斗、性格温和(或者说软弱)”的形象,在外门弟子中算是彻底立住了,这正合他意,可以有效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陆玄霄回到自己的小院,启动禁制。静室中,他盘膝而坐,白日里演武场上的所有“狼狈”与“窘迫”早已烟消云散,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与冷静。
他复盘着白日的战斗(如果那能称之为战斗),确认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对灵力和神识的精准控制甚至因此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同时,他对赵磊的法术习惯、灵力特性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或许在将来某个时候能用得上。
随后,他的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那奔腾如江河、却又被牢牢束缚在炼气九层巅峰的磅礴灵力。指尖拂过储物袋,那枚盛放着中品筑基丹的玉瓶传来冰凉的触感。
“日常修炼与伪装是手段,而非目的。”他心中澄明如镜,“青木门提供的资源与安宁,需善加利用。下一步,必须尽快寻得万全之策,引动筑基之机!”
他目光扫过静室简陋的四壁,脑海中浮现出藏经阁中看到的那些关于遮掩异象的只言片语,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慢慢勾勒。
蛰伏,是为了更高的一跃。而这跃升的时刻,正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修炼中,悄然临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