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坨掉的炸酱面,我最终一口也没再动。第一看书枉 冕费阅独付了钱,走出面馆,巷子里的风更冷了,直往领口里钻。我没有坐车,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合租房。
打开门,迎接我的依旧是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空寂。玄关的灯我没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摸索着换了鞋。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瘫在沙发上,不想动。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面馆的画面——她错愕的眼神,迅速恢复的冷漠,还有那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没意义了。我的道歉,我的后悔,在她那里,都成了多余的东西。
茶几上还放着那盆她留下的仙人掌。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沉默的轮廓。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的邪火。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走得这么干脆,留下这么个玩意儿,像个见证者一样,天天提醒着我的失败和她的决绝?
我猛地坐起身,伸手就想把那盆仙人掌扫到地上去。
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
仙人掌旁边,放着一个粗糙的陶制小烟灰缸。那是我和苏芷有一次去郊外玩,在一个路边摊随手买的。很便宜,做工也粗糙,边缘甚至有点割手。当时觉得有点特色,就买回来了。后来我们都不怎么在屋里抽烟,这东西也就一直被遗忘在茶几角落,积了些灰。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起来。陶土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用手抹掉上面的灰尘,露出它原本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表面。
看着这个小小的、几乎被遗忘的烟灰缸,刚才那股冲动突然就泄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无力的疲惫。
我放下烟灰缸,身体向后重重地靠进沙发里,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
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敏锐。我似乎能闻到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的气息。也许是错觉,但这错觉让我心脏一阵紧缩。
第二天去顾一帆那边上班,我迟到了。
短发组长看着打卡机,又看看我,没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不满显而易见。我坐到自己的格子间,打开电脑,屏幕上还是昨天那个只写了个标题的文档。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我看着这行字,感觉胃里一阵翻搅。敲了几个字,又删掉。再敲,再删。脑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苏芷那张冷漠的脸,和面馆里那令人窒息的对话。
“林小白,”组长的声音从隔板那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火气,“客户那边在催了,你到底行不行?”
我盯着屏幕,没回头,声音沙哑:“写不出来。
“什么?”她绕到我旁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写不出来。”我重复了一遍,手指离开了键盘,“这种东西,我写不了。”
她气得笑了:“写不了?顾总可是说你”
“顾一帆说什么不重要。”我打断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桌上那点可怜的个人物品——一个水杯,一支笔,“我不干了。”
“你”组长瞪大眼睛,大概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我没再理会她,拿起东西就走。穿过那些投来的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感觉胸口那股憋闷似乎散去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大的茫然填满。
工作又没了。虽然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
我无处可去,只能又回到了合租房。白天待在这个空间里,那种空荡感更加清晰。我打开苏芷的房门,又一次站在那个空房间中央。阳光照进来,地板上纤尘不染。那盆仙人掌在窗台上,迎着光,绿得有些刺眼。
我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它坚硬的外皮。有点扎手。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问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然后像个废物一样躲在这里,对着她留下的一盆植物发呆?
晚上,我饿得不行,终于决定出门买点吃的。刚锁好门转身,就听到隔壁门响。隔壁住着一对年轻情侣,经常吵吵闹闹,但也热热闹闹。
今天出来的只有那个女孩,眼睛红红的,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她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出去啊?”她打了个招呼。
“嗯。”我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一边往垃圾桶走一边小声抱怨:“真是的,又为点小事吵架烦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有点恍惚。以前我和苏芷,好像从来没像他们那样大声争吵过。我们最多的,就是沉默,或者像最后那样,冷静而绝望的对话。
现在想想,或许大吵一架,反而更好?
我摇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走下楼。
在便利店买了面包和啤酒,往回走的时候,经过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场。秋千空荡荡地晃着,滑梯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我找了个长椅坐下,打开一罐啤酒。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我看着那些安静的游乐设施,想起小时候,觉得快乐是件很简单的事。现在呢?
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和苏芷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我发的那句关于尘尘没精神的话。她的回复,只有一个“嗯”。
我手指动了动,想打点什么。问她尘尘到底怎么样了?问她住在哪里?甚至,只是想再苍白地说一句“对不起”
但最终,我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不需要我的关心,也不需要我的道歉。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仰头灌完了剩下的啤酒,捏扁了罐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起身往回走。脚步有些虚浮。
回到那个安静得过分的房子,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曾经是我和她,还有一只猫的“烟火人间”。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和一盆不需要水也能活的仙人掌。
我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个粗糙的烟灰缸,看了很久。
然后,我走到阳台,拉开窗户,夜风猛地灌进来。
我举起手,想把这个烟灰缸扔出去,扔得远远的,就像扔掉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手臂挥到一半,再次停住。
风很大,吹得我眼睛发涩。
我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烟灰缸还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
我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风和喧嚣。
走回客厅,把那个小小的、暗红色的烟灰缸,又轻轻放回了原处。
就在那盆沉默的仙人掌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