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子的话,将众人的思绪拉回了那个属于上一辈的、充满传奇与热血的年代。他捻着颌下短须,眼中闪烁着追忆的光芒,嘴角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笑意,缓缓说道:
“冯奭泓这家伙啊……现在想来,既有横刀立马的魄力,也有让人不由自主追随的魅力。当年啊,我可是看他最不顺眼的一个。” 他摇了摇头,仿佛回到青年时代,“我们东北几个自诩不凡的家族子弟,约了他决斗。谁承想,这家伙为了增加胜算,竟毫不犹豫地将冯家从不外传的秘术,当场传授给了同行的挚友邱桐!受他感染,另一个朋友苏琮铮,竟也将苏家秘术倾囊相授!三人毫无保留,心意相通,硬是凭着这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儿,联手击败了我们四个心高气傲的家伙。”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带着一种对往昔峥嵘的感慨:“最让我心惊的,是最后关头,冯奭泓为了替邱桐挡下我蓄势已久的致命一击,几乎是不顾性命地扑了过去……哈哈,那股子豁出一切的狠劲儿和义气,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有点后怕呢。” 他的笑容渐渐淡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哎……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光芒万丈、引领风潮的绝佳领导者,只可惜……风云变幻,世事无常啊。”
“我们现在也有一个很棒的领导者呢!” 李欣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话,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下巴扬起,脸上的骄傲之情简直要满溢出来,仿佛那个被夸赞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哦?” 赵朔子颇感兴趣地看向这个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是谁啊?能让小友如此推崇?”
李欣宇脸上的骄傲稍稍收敛,换上了无比认真的神色,他微微低下头,仿佛在组织最郑重的语言:“他……就是我师父,谢焜昱。虽然他有时候确实有点鲁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不太过脑子……” 他挠了挠头,但随即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坚持。他对朋友、对伙伴,从来都是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地信任和帮助。而且,他其实特别聪明,学东西快,打架厉害,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少年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充满了发自肺腑的崇拜与信赖。
唐堃梧听到兄长被如此评价,心中既感温暖又觉责任重大。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赵朔子和沈怀璧郑重一礼,决定不再隐瞒:“赵前辈,沈夫人,既然话说到此处,有些秘密也不必再瞒着二位。晚辈唐堃梧,其实是谢家子弟,家父谢庭树。谢焜昱……正是晚辈失散多年、近期才得以相认的孪生兄长。”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兄长他确实如欣宇所说,魄力与实力兼具。他也是冯奭泓前辈的徒弟,学会了部分冯家秘术元素融合术。只是……他近日遭逢大难,身负重伤,虽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意识迷失,无法亲自前来拜会前辈,实乃憾事。”
“冯奭泓的……徒弟?还是个谢家人?” 沈怀璧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不禁轻声重复,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眼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对故人往事的怅惘,也有听闻其传承未绝的欣慰,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他这一生……漂泊坎坷,没想到,竟还收了一个徒弟。只是这孩子……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很严重吗?”
唐堃梧大脑飞速运转,迅速过滤掉涉及姜枫等更复杂隐秘的信息,简明扼要地解释道:“是极其严重的致命伤。虽然用特殊方法保住了性命,但苏醒后,他的意识似乎被替换或覆盖了。并非寻常的鬼魅附体,我们推测,可能与救他时用到的某种蕴含‘雪莲’特性的器物有关,亦或者是触发了某种潜藏的前世记忆碎片。”
“雪莲特性?意识替换?” 赵朔子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陷入了深思。“冯奭泓的弟子,也就是李欣宇的师父……看来,若想真正复兴冯家,重振其传承,谢焜昱此人,确实不可或缺。”
沉吟片刻,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女儿:“夏儿,去为父书房的内室,将那个存放在琉璃宝瓶里的‘千年雪莲蕊’,还有旁边玉匣中的‘翡翠灵芝’,一并取来。”
赵夏领命,翩然离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和一个碧光莹莹的玉匣返回。琉璃瓶中,一支色泽温润如玉、形态完美的雪莲花蕊静静躺着,散发着纯净而冰凉的气息;玉匣内,则是一株通体翠绿、宛若翡翠雕琢而成的灵芝,灵光流转。
赵朔子示意赵夏将两样宝物交给唐堃梧,然后正色道:“若谢焜昱的情况,果真与‘雪莲’血脉或特性引发的意识侵蚀有关,我们赵家祖传的典籍中,倒记载了一个或许可行的解法。”
他指着雪莲蕊和翡翠灵芝:“这雪莲蕊就是千年雪莲诞成的,不过使用起来需要我们赵家人来准备仪式术。比如小女赵夏,或者我的二儿子赵康子。嗯……赵康子与你们年龄相仿,目前在锦丰学院学习。就让他前往焉然镇,在谢焜昱身旁,以替念仪式引导,尝试将那可能存在的、不属于他本我的‘雪莲意志’或前世碎片,暂时转移封存到这‘雪莲蕊’之中。”
“同时,” 他又指向翡翠灵芝,“需辅以古老的‘净秽清心’仪式,持续用翡翠灵芝的净化之力,涤荡清除谢焜昱体内残留的异种能量与意识余秽。双管齐下,循序渐进,或可助他本我意识逐渐复苏,重掌身躯。”
唐堃梧双手接过两样宝物,触手冰凉温润,皆非凡品。然而,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姜枫那样深不可测的千年灵师之祖都感到棘手、需要亲入阴间寻找线索的困局,难道真的能靠赵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儿或者儿子?这听起来……未免太过顺利,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城府颇深,心中的惊疑半分未显于颜色。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感激,再次深深作揖,语气诚挚:“久闻赵家底蕴深厚,秘术超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若此法真能救我兄长性命,助他恢复意识,我谢家上下,定铭记赵家此番厚恩,永世不忘!”
赵朔子摆摆手,神色淡然,并无居功自傲之色:“唐小友言重了。并非我赵家手段通天,实在是机缘巧合。这‘千年雪莲蕊’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地奇珍,我们也是早年侥幸所得,一直珍藏至今。今日能派上用场,救故人之后、冯家传人,正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使然。当然了,这项灵术与方法也是我们赵家先辈创造出来的,为的就是替换出司槊方神器的异念。”
话题至此,唐堃梧觉得时机成熟,便说出了此行的核心目的:“赵前辈,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冒昧前来,除了请教救治兄长之法,更是为了李欣宇。二十一年前冯家惨遭横祸,欣宇作为冯家仅存的血脉,身份已然有暴露的风险。谢坤昶大哥与晚辈等人忧心如焚,特此前来,恳请赵前辈、沈夫人,能够收留、庇护欣宇,并助他修炼成长。此恩此德,谢家与冯家旧友,没齿难忘!”
李欣宇听到这里,也收起了所有的嬉笑顽皮。他想起赵朔子方才对父亲“魄力”的赞扬,胸中一股热血涌起。他也想成为一个像父亲、像师父那样有担当、有魄力的人。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贴身的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却保存完好的古籍——那正是冯家历代先人心血凝聚的《元素融合术》精要。
他双手捧着书,走到赵朔子面前,神情无比郑重:“赵前辈,沈夫人。晚辈李欣宇,自知能力微薄,承蒙各位前辈厚爱庇护。我想学我父亲的魄力与担当,今日,特将我冯家传承典籍之一《元素融合术》敬献于前辈,虽不足以报答大恩之万一,但恳请前辈收下,以表晚辈寸心!”
赵朔子看着少年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坚毅与真诚,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本代表着冯家核心传承的古籍,脸上动容。他没有去接那本书,而是伸出手,轻轻按在李欣宇的肩膀上,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
“孩子,我赵朔子岂是那趁人之危、觊觎他人传承之人?你能有这份心意,已非常人。你且安心在赵家住下,与夏儿一同修炼,互相砥砺。我赵家必会倾尽全力,为你提供最好的修炼环境与指导,助你早日成长起来,不负你父辈英名。至于这冯家典籍,”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李欣宇,“你务必自己好好珍藏、研习。这是你冯家的根,是你未来重振门楣、福泽子孙的依仗,万不可轻授于人。”
这时,苏清澄也站起身,走到李欣宇身边,罕见地露出了极其温柔的神色,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欣宇,别担心其他。谢坤昶已经安排妥当,你养父养母那边,他会请他爸爸和谢焜昱的父亲亲自出面,将他们妥善安置到锦丰镇附近安全的地方生活,过几日就能团聚。其他的事情,有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在,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好好在这里修炼,就是对你师父最好的安慰。”
李欣宇眼圈微红,用力点了点头。
赵朔子见李欣宇之事已有安排,便将目光转向了来自望沙镇的胡风浦和穆雅斓,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与探究,打量道:“今日得见穆家、胡家的后辈,果然皆是风华正茂,俊杰之才。老夫久居东北,对东南形势了解不深,冒昧一问,不知贵两家,对近年来白家在望沙镇乃至东南一带的迅速崛起,有何看法?”
胡风浦性格直率,闻言立刻站起身,抱拳朗声道:“赵前辈明鉴。白家之野心,恐怕远不止于成为一个强大的灵师家族。他们暗中掌控兵权,扼守残月关要道,其势力已能左右整个望沙镇的安危与资源流通,形同割据。若非如此咄咄逼人,危及根本,我们灵师家族之间,本可良性竞争,共同发展,对于任何凭正当手段崛起的家族,并无不容之心。”
赵朔子听罢,手抚短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自嘲般笑了笑:“原来如此。倒是老夫先前眼拙,还暗自揣测,是否东南四大家族历来排外,难容新人。我们赵家在此地立足时间也不算太久,但与周边家族乡邻,向来是和睦共处,互通有无,方能在这苦寒之地扎下根来。因此,对焉然镇、望沙镇那边传闻中激烈的家族内斗与倾轧,一直有些不解。今日听胡小友一席话,方知其中另有隐情,乃是白家行事霸道所致。往后若我赵家与白家有所接触,自会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唐堃梧适时地补充道,将焉然镇的局势也勾勒得更加清晰:“赵前辈,焉然镇的情况也颇为复杂。前任焉然学院院长、礼部部长卢海润,与白家关系匪浅,暗通款曲。如今卢海润虽表面上退居二线,实则通过白家及其他暗桩,依然掌控着焉然镇近半的权柄与资源。”
苏清澄则一直低头不语,她的心里酝酿了一个计划——想办法学会这雪莲替念术的全部。这样,公俊飞、陈露汐以及阮如意他们的司槊方神器就可以如臂驱使了。甚至可以将陈露汐被控制的意念夺回来。
可当她想到这里,脑中的小天使或者小恶魔突然跳了出来,紧急撤回了这个想法,为什么要拯救陈露汐,然后看着谢焜昱和她卿卿我我?不可!不可这么想!自己不是那种人,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救谢焜昱一次,何况是陈露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