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苏清澄一肚子的牢骚再也憋不住,她蹲在何家小院的青石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眉头拧成了疙瘩,像个满腹委屈的小怨妇,冲着倚在门框上的崔灏昀开火,“你不是一直说和她关系最好,最懂她心思吗?怎么现在连她到底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亏你还整天摆出知心大姐姐的款儿呢!现在谢焜昱危在旦夕,急需她帮忙,你说怎么办吧!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崔灏昀一身素色长裙,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愁。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发虚:“清澄,你别急……姝婷她……心里有结,这个结太深了,不是三言两语能……”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气喘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解释:
“苏姐姐!崔姐姐!”
只见李欣宇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正一颠一颠地从远处的石板路跑来。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没什么大事能压垮的乐天笑容,双臂架着下滑的书包带。
“哟?小屁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苏清澄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有些惊讶。
李欣宇跑到近前,停下脚步,大口喘了几下,才扬起笑脸,语气轻快:“是公大哥告诉我的!他说师父需要帮助,让我来找你们,然后一起回焉然镇,想办法修复师父和师母的关系!”
苏清澄和崔灏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苏清澄揉了揉眉心:“想法是好的,可是……回焉然镇之前,咱们得先说服屋里那位大小姐才行啊。” 她朝院子里努了努嘴。
崔灏昀脸上的忧愁更深了,她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我这个所谓的‘大姐姐’……说话也不管用了。姝婷她……似乎对谢焜昱有着极大的抵触,甚至可以说是……憎恨。我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但那股怨气,我能感觉到。”
李欣宇闻言,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叹了口气,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哎,我说呢……怪不得她最近好久都不怎么理我了。那天屋顶上我变着法儿逗她开心,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得像块冰。”
崔灏昀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支吾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缓缓说道:“欣宇,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姝婷一直觉得,是老谢……是谢焜昱当初在金城太过逞强,非要和苏清泉正面对抗,才间接导致了……金秋娜和张瑶瑶的意外离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在那孩子心里,秋娜和瑶瑶,和我一样,都是她视若亲人的姐姐。她年纪小,又重感情,把这份失去的痛苦和愤怒,都算在了老谢头上……她觉得,如果老谢不那样做,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李欣宇听完,先是愣了几秒,随即一股不平之气冲上心头。他几步走到崔灏昀面前,仰起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崔灏昀,立刻大声反驳,语气激动:“这事不去找苏家那些坏蛋的麻烦,为什么要怪我师父?!苏家飞扬跋扈、欺负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师父反抗他们有什么错?!她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他毕竟年纪小,又是谢焜昱的忠实拥趸,听到有人如此“冤枉”师父,顿时有些口不择言。
“我不识好歹?”
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从崔灏昀身后的院子里传来。
只见郑姝婷侧身两步,从崔灏昀遮挡的门框阴影后缓缓走出。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裙装,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晃眼,与谢焜昱那种健康的小麦色,以及李欣宇、苏清澄他们正常的肤色形成了鲜明对比,透着一股非人的、冰雪般的质感。此刻,她原本精致却总带着疏离感的小脸上,布满寒霜,一双琉璃似的眸子怒意沉沉地圆瞪着李欣宇,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欣宇心里“咯噔”一下,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逮个正着,着实尴尬。但他对谢焜昱的维护之心压倒了一切,加上之前被郑姝婷疏远冷待的委屈,还有此刻对她“是非不分”的愤怒,让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挺起胸膛,毫不退缩地迎上郑姝婷的目光,声音反而更大了:
“难道不是吗?!苏家横行霸道这么久,你不想着反抗,难道还不许别人反抗吗?!金姐姐和张姐姐都是好人,她们要是还在,也绝不会像你这样,把过错都推到我师父头上!你在这里指指点点什么?!” 他将连日来的憋闷和对郑姝婷不愿出手相助的失望,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郑姝婷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她看着李欣宇,眼神里除了怒意,似乎还有更深沉的、被触及伤疤的痛楚,但出口的话语却更加尖刻冰冷:
“哼!我不仅讨厌谢焜昱,” 她一字一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李欣宇,“我还讨厌你!一个被养父母含辛茹苦养大,却转头就只顾着认什么冯家祖宗、攀附师父师母,整天没心没肺、只会胡闹的……”
“住口!”
郑姝婷尖锐的话语被崔灏昀一声前所未有的严厉喝断!崔灏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深知郑姝婷气急之下,差点触及李欣宇最敏感的身世秘密。虽然学长学姐不在,可这里人多眼杂,绝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若让这两个情绪失控的孩子再吵下去,天知道还会爆出多少不该在此地暴露的隐秘!
李欣宇却被郑姝婷最后那半截话彻底激怒了。那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对他出身、选择的否定,像一把盐撒在了他刚刚因维护师父而激动的伤口上。他不再争辩,猛地伸手指向郑姝婷,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郑姝婷!我告诉你!今天我师父,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你要是敢说不去,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到焉然镇去!”
郑姝婷不再多言。回应李欣宇的,是她骤然张开的右手。只见她虎口处灵光一闪,一道通体莹白、仿佛由冰雪与某种奇特金属糅合而成的长鞭凭空出现,鞭身流转着冰冷的寒光。她手腕一抖,那长鞭如同拥有生命的白色毒蛇,“啪”地一声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和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径直朝着李欣宇劈头抽来!
李欣宇心中一惊,但平日严格训练出的反应救了他。他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体如同一只受惊的雀鸟向后疾退,同时一个利落的飞身劈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凌厉的一鞭。
“轰——!”
长鞭未能击中李欣宇,却狠狠抽在了他刚才站立处的青石板上。一声沉闷的巨响,碎石飞溅,坚硬的石板竟然被抽出了一道深深的、边缘布满冰霜裂痕的凹坑,那大小,埋个人下去都绰绰有余!
“我靠!你真的想杀了我?!” 李欣宇落地后看着那个大坑,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痛心。他不再犹豫,反手从腰间一抹——那是冯奭泓留给他的,代表冯家使命的玉骨折扇。扇面“唰”地展开,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流动着内敛的光华,却隐隐散发出一种古老而锋锐的气息。
“别打了!都住手!” 苏清澄急得大喊。
但两个少年人都已红了眼。李欣宇手持玉骨折扇,身形一矮,就要朝着郑姝婷冲去。
苏清澄和崔灏昀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出手。两人都是自然灵师中的佼佼者,此刻合力施为,院中的土地瞬间翻涌,无数坚韧带刺的墨绿色荆棘破土而出,如同灵蛇般飞速生长蔓延,瞬间交织成两张巨大的荆棘之网,分别朝着李欣宇和郑姝婷罩去,试图将二人束缚住,强行终止这场冲突。
荆棘缠上李欣宇的脚踝和手臂,尖刺扎入皮肤,带来刺痛。苏清澄趁机闪身到他旁边,学着谢焜昱平时管教他的样子,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又急又气道:“傻孩子!你怎么不懂啊!不让郑姝婷心甘情愿地去救老谢,你师父的意识就算找回来,也可能因为她的抗拒而出问题!强扭的瓜不甜,绑去的人心不甘情不愿,有什么用?!”
然而,李欣宇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道理。郑姝婷那毫不留情、近乎致命的一鞭,以及她话语中对他本人赤裸裸的厌恶,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心。他和郑姝婷相识一年多,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情,他心中对她那份朦胧的好感和亲近,在此刻尽数化作了被背叛的委屈和难以置信的伤心。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混合着愤怒、委屈和被轻视的羞恼,让他彻底上了头。
“啊——!” 李欣宇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吼,体内灵力运转起来。他不顾荆棘尖刺的拉扯,将澎湃的灵力强行注入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一种冯家秘传的、他还未完全掌握的危险心法被愤怒催动着完成。
嗡——!
他周身的空气猛地一阵扭曲,温度骤升。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李欣宇的身体轮廓变得模糊,仿佛由内而外透出炽烈的红光,肌肤下隐隐有火焰纹路流转。下一刻,他整个人竟然化作了一团人形、却通透跃动的赤红火焰!高温灼烧下,缠绕他的荆棘瞬间枯萎、焦黑、断裂!
“残焰术!”
元素形态的李欣宇发出一声模糊却充满怒意的喝声。只见那团人形火焰猛地一分为二,一道火焰虚影以惊人的速度脱体而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同样被荆棘暂时困住的郑姝婷!而在虚影飞出的同时,李欣宇的本体火焰也以一种玄妙的轨迹,紧随虚影之后,疾扑而去!
“不好!欣宇住手!” 苏清澄和崔灏昀同时色变,想要再次施法阻止,但李欣宇这含怒而发的“残焰术”速度太快,威力也远超他平时的水准,已然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火焰虚影已至郑姝婷面前,干扰了她的视线和感知。而李欣宇的本体火焰则在虚影掩护下瞬间拉近距离,火焰收敛,重新凝成实体,出现在郑姝婷侧前方。他手中的玉骨折扇边缘泛起锐利的金红色光芒,被他当做短刃,一记凌厉的横削,划向郑姝婷的面门!同时,他借助前冲之势,左腿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弹起,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踹向郑姝婷的腰腹!扇击与踢击几乎同时而至,封死了郑姝婷主要的闪避角度,攻势狠辣连贯,哪还有半点平时嬉闹的模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迅猛合击,郑姝婷冰封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她临危不乱,右手五指一紧,那莹白长鞭仿佛有生命般自动回缩,在她身前急速盘绕成数圈,如同一个瞬间构成的冰雪护盾。
“铛——!”
玉骨折扇的边缘斩在盘绕的鞭身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交击般的脆响,溅起一一块光斑。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郑姝婷左腿迅捷抬起,小腿绷直,足尖凝聚着一团肉眼可见的白气,精准地迎上了李欣宇的飞踢。
“嘭!”
腿脚相交,一声闷响。李欣宇感觉自己的脚尖像是踢中了一块温暖的能量团,一股骇人的恐惧顺着接触点瞬间蔓延上来,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而郑姝婷则借着这一挡之力,轻盈地向后飘退半步,卸去冲击,手中的长鞭如同复苏的白龙,倏然展开,鞭梢带着纯阳的光芒,反刺向李欣宇因踢击而露出的空档!
“完蛋!灏昀,咱俩要劝住他们!”苏清澄说罢,手中握着自己的棱刺,耳边裹挟着风,飞速冲向李欣宇。而崔灏昀也拿出了自己的长锏,奔向已经红着眼的郑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