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震惊中稍稍平复后,陈露汐的思绪开始不由自主地缠绕着那个让她心绪难平的消息。户部部长?听起来似乎是执掌整个焉然镇财政命脉与资源分配大权的职位,难怪那些一直相互扶持的学长学姐们会如此看重。可是……自己真的能做到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满意吗?作为一个资深的“退堂鼓表演艺术家”,陈露汐感觉自己还没踏上那个位置,内心就已经开始怯懦地打起退堂鼓,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衣角,泄露了她的不安。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轻声问身边的谢焜昱,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小耳朵,你说……我们成为灵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谢焜昱正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闻言侧过头,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与挣扎。他放柔了声音,尝试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怎么突然问这个?有鬼捉鬼,有事平事呗。我们是暗中守护普通人的一道屏障,也是维系阴阳两界平衡的关键纽带。”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他能看懂她的情绪,却一时猜不透这问题背后深藏的彷徨。
“你说得对……”陈露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地落在远方,“可我们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家族,还有那么多没有依靠的平民灵师。大家似乎都在努力做个‘好’灵师,可最终的境遇却天差地别。小耳朵,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对世界运行规则的困惑与隐隐的不平。
谢焜昱看着她趴在窗边、显得格外单薄的背影,知道她开始怀疑和思考这个复杂世界的本质了。他轻轻起身,走到她身后,动作温柔地伸出双臂,从后面环抱住她,让她纤细的脊背完全贴合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上,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淡香。“没错啊,”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是一种安抚,“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同的,性格、经历、天赋……没有一片叶子是相同的。既然这些都不一样,为什么境遇非要相通呢?” 他敏锐地察觉到根源,手臂微微收紧,“你肯定还在想户部部长的事情,对吗?它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像个不知道是什么,却不断闪烁着诡异诱人光芒的东西?也对,伊甸园里的苹果,不亲自尝一口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它真正的滋味呢?”
陈露汐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发丝蹭着他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他们都觉得,我该呆在户部部长的位置上。可突然之间,我好像发现,户部部长是一个明确的位置,但我自己……却找不到自己现在的位置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作为我们这群人中的一员,我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价值的。可我始终看不明白,我们之间的‘血灵之契’,究竟有什么更深的意义?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存在意义,和我所做的很多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陈露汐对存在价值和生命意义的追问,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
“有一个待在银河里的人,”谢焜昱想了想,用了一个比喻,试图引导她,“因为他抓不住遥远的星星,于是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对,如果他眼里只看得见星星,而忽略了身边其他的一切,那他自然会迷失,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他感受到怀里人儿的颤抖,一个不好的猜测猛地涌上心头,让他心里一紧,语气不由得变得有些支吾和紧张,“你……你该不会……真的想当这个户部部长吧?”
陈露汐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双手杵着下巴,重新望向窗外已然点缀上疏星的天幕。她的眼睛里仿佛也映入了星光,闪烁着一种带着憧憬和慰藉的光芒,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近乎母性的柔和笑容:“我只是想到,如果能有一帮孩子环绕着我,亲昵地叫我‘姐姐’,能看到他们因为我的努力而过得更好……光是想想,就觉得是一件挺快乐、挺温暖的事情。”
谢焜昱看着她脸上那纯粹而充满理想化的笑容,心里却猛地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入所有沉重的现实。他后退半步,身影恰好落入窗边蔓延开的阴影里,眼神变得如同窗外无尽的黑夜,深邃而复杂。“大姐啊,”他无奈地唤了一声,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在玩游戏,更不是过家家。我们能互相协作,勉强拿下工部部长这个位置,已经是非常侥幸了。再加上一个掌管钱袋子的户部部长……”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去,“这担子太重了,谁能保证一定能干好?这背后是无数人的生计和期望!”
陈露汐的嘴角立刻向下撇了撇,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小声反驳:“谁说的?学长学姐们不也都支持我们吗?他们经验丰富……”
“等等!等等!” 谢焜昱见她似乎铁了心,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牵起她的双手,握在掌心,试图用更直观的方式让她理解,“先别想那么多孩子围绕着你的美好场景了。你先想想,那些需要资金的各种部门和势力,他们会像一群催命鬼一样,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伸着手,一个劲地朝你喊‘钱!钱!给我们钱!’ 到那个时候,资源就那么多,你给谁?不给谁?你怎么平衡?你怎么办?” 他几乎是带着恳求看着她。
陈露汐被他生动的描述逗得噗嗤一笑,眉眼弯弯,仿佛映着天上初升的月亮,清亮而带着一丝固执:“可是呀,以前的那些前辈们,不也都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轮到我了,就一定不行呢?” 她那对理想状态的坚持,在此刻显得格外顽强。
谢焜昱几乎要仰天长叹,他后仰了一下身子,试图藏起脸上浓浓的无奈和挫败感,低声哀嚎:“妈呀,谁来劝劝我的小奶糕啊……” 然而,只是片刻的颓然,他很快又重新振作,站直身体,目光坚定地看向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真的不可以!小奶糕,听我的,好吗?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听我的!”
陈露汐看着他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决,内心深处那股被压制的不悦,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如同不断积蓄的潮水,终于冲破了堤坝。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他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开始快速地、几乎是带着怒气地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摆和袖口,动作透着一股决绝。
“别走啊!怎么了这是?” 谢焜昱看到她这副模样,心慌地想要再次拉住她。
陈露汐猛地回过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被压抑许久的爆发,她再次用力撒开他试图挽留的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颤抖:
“谢焜昱!我的决定,你可不可以支持我一次!我不是在异想天开,我是真的觉得,我可以成为让别人依靠、能给需要的人带来帮助的人!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烦我,否定我!”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谢焜昱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整个人像是个被突然抛弃在冰冷雨夜中的孩子,茫然又无措。他看着陈露汐离开的方向,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始终想不出,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劝回她那看似柔软、实则一旦认定就异常固执的心意。
事已至此,他知道光靠自己是无能为力了。谢焜昱用力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冲到书桌前,迅速铺开特制的符纸,指尖灵力凝聚,飞快地书写起来。写好后,他指尖一搓,一抹灵火点燃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一封封蕴含着求助信息的灵信,化作道道微光,飞向所有可靠的同伴。
令他没想到的是,不到十分钟,谢坤昶便急匆匆地赶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谢焜昱如同一滩失去支撑的烂泥,瘫软在窗边的椅子上,脸上写满了落寞和挫败。
“怎么了这是?”谢坤昶关切地问道。
得知缘由是因为陈露汐想要竞争户部部长之位后,谢坤昶的眉头也立刻紧紧锁起,脸色变得凝重:“不对啊,要说工部部长之位是我们多方利益交换、博弈来的结果,这户部部长如此要害的职位,凭什么会落到几乎毫无根基的陈露汐头上?这不明摆着是个陷阱吗?”
谢焜昱如同被点醒,又像是终于找到了认同者,猛地坐直身体,激动地附和:“可不是嘛!嗨呀!关键是她现在好像下定了决心,我根本劝不住啊!”
谢坤昶也深深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要说这焉然镇的选举规则,我今天也特意了解了一下。主要就两种途径:一是由历任或现任相应级别及以上的官员推举;另一种则需要百人以上联名推荐,且至少来自十个不同组织,其中一个组织的推荐人员不能超过总数的一半。照这么说,我们首先得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推荐她。”
谢焜昱烦躁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现在最紧急的,是想办法把她的心意劝回来,不能让她往火坑里跳啊!”
谢坤昶抬手看了看时间,脸色更加严峻:“恐怕……来不及细查了。明天早上八点,选举就正式开始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找到她本人!”
“妈的!”谢焜昱忍不住低骂一声,脸上满是懊恼和愤怒,“都怪黑水之誓那帮学长学姐在一旁拼命拱火!把气氛炒得那么高,连我都控制不住局势了!” 紧迫感和无力感,如同沉重的夜幕,彻底笼罩了他。
谢坤昶看着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走上前,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拍了拍谢焜昱略显单薄的肩膀,力道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支持。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晚的宁静,也怕惊扰了弟弟纷乱的心绪:
“往好处想,如果……如果露汐她真的当上了这个户部部长,咱们就想方设法、倾尽全力在后面支持她不就行了?”
谢焜昱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但紧握的拳心里依旧全是冰凉的汗。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几片浓厚的乌云正缓缓移动,将原本就朦胧的月亮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天地间顿时黯淡了几分。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这被遮蔽的月光,所有烦闷、担忧、无力感都拧成了一团乱麻,堵在胸口。但他向来不习惯将脆弱示人,尤其是对自己的哥哥,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声音还有些沙哑:
“先不说这个了……哥,陶颀阳呢?你找到她了吗?她这几天音讯全无,你就不担心?”
提到陶颀阳,谢坤昶脸上的凝重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自豪、欣喜和一丝神秘的轻松。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甚至故意卖了个关子:
“找到了,而且收获不小。现在有两个挺惊人的秘密,你想先听哪个?”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分享好消息的氛围,想要驱散弟弟心头的阴霾。
“嗯?”谢焜昱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暂时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追问道:“她能有什么秘密?快说,别吊胃口了!”
谢坤昶也不再绕弯子,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机密:“第一个,是关于颀阳的身世。我也是才知道,我爸……谢庭钧,当年是颀阳妈妈的同窗好友,是他告诉我,颀阳的亲生父亲,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人就在枢械院,而且,就是工部里那位资历最老、威望最高,最深得人心的大佬——俞百毓!”
“啊?!”谢焜昱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挺直了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这个消息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刚才陈露汐的事,“他是陶颀阳的……亲生父亲?!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还有呢?第二个秘密是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好奇心完全被点燃。
看着弟弟的反应,谢坤昶脸上的欣慰之色更浓,他继续揭秘,语气中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还有就是,俞百毓前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已经完全剔除了某件司槊方神器的负面影响!他将那件净化后的神器,正式交给了颀阳!”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现在她的实力……可是今非昔比,不得了了!连我都未必能轻松胜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