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汐的意识如同溺水者般,从一片混沌、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挣脱出来。她浑身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跳得又急又乱,重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闷痛。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掀开,眼底残留着未散的惊惧与茫然,视线慌乱地在熟悉的针叶林间扫过,本能地寻求着一点能让她安心的、真实的暖意。直到目光触及地上那支滚落的、颜色鲜艳的口红,以及感受到银貂妲己正紧张地用毛茸茸的身体紧紧贴靠着自己,传递着不安与依赖时,陈露汐才恍惚地意识到——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囚禁感,或许,并不仅仅是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她低下头,看向焦躁的妲己,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频繁眨动,像是要驱散某种残留的阴影。“妲己,你……刚才到底感觉到了什么?” 她试图从小伙伴那里得到印证,但银貂无法给她清晰的答案。她只记得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意识像是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匣子,然后下一瞬,就躺回了这里。抬头望天,太阳的位置似乎没有太大变化,时间应该只过去了短短一瞬。可那一瞬的黑暗,却漫长得如同永恒。
“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有些时候谢焜昱会那么烦!”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焦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窜起,陈露汐在心中用力地吐槽道。这情绪来得猛烈而陌生。可这个念头刚闪过,她自己也跟着怔住了。
不对呀……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想?而且……她刚刚在心里,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叫他“小耳朵”?那个充满亲昵和依赖的昵称,仿佛被什么东西短暂地从她脑海中屏蔽了一般。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掠过心头,但她混乱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抓住这异常,就被打断了。
一只羽翼带着亮洁蓝色光泽的灵雀,轻盈地落在了附近的枝头,它歪着头看了看陈露汐,然后灵巧地跳了几下,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陈露汐定了定神,伸出食指和中指,指尖泛起温和的灵力,轻轻点在灵雀身上。一道信息流随即传入她的意识——是何雪玲学姐,她也回到了焉然学院,并且有事要找自己。
“奇怪了……”陈露汐微微蹙眉,她那种喜欢深入探究的特质开始发挥作用,“前几天在金城不是才见过面吗?为什么突然又找我?会不会……学姐还在生小耳朵的气?觉得是我们连累了她?现在特意来找我,是要劝我……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一紧。
紧接着,她那丰富的内心小剧场立刻开始上演悲情戏码,并且她迅速沉浸其中,极度共情:“不要呀……如果学姐真的这么说,我该怎么办?”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学姐面前,被语重心长地劝告,而她会如何反应呢?“那我就要摆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决绝气势!对!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要用漆簪抵着自己的脖子,眼神一定要凄楚又坚定,突出一个零落凄凉的悲壮感……” 她想得如此投入,以至于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嘴唇也委屈地撅了起来,完全沉浸在自我构建的悲情叙事里。
“走吧,妲己,”她甩甩头,暂时抛开了那些纷乱的思绪,对着脚边的银貂柔声说,“自己钻进百宝袋里~”
她踏着林间松软的泥土往焉然学院走去,脚步却不自觉地带着一丝迟疑。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帆布鞋——白色的鞋边依旧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她刚才只是站在原地,从未在这片林间走过,也从未经历过那短暂的、诡异的黑暗囚禁。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像小小的冰刺,轻轻扎了一下她的心。
快到宿舍楼下时,陈露汐老远就看到了何雪玲和几位学长围站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就在其中一人无意间瞥见她的时候,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她身上。
这种被集体注视的感觉,瞬间触发了陈露汐的社交恐惧与紧张。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成为焦点的状态,仿佛自己被放在聚光灯下解剖。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动作有些僵硬,既像是想顺着他们的目光悄悄把自己从这个场景中“忽略”掉,又像是鸵鸟般回望身后,期盼着那个总能在这种尴尬时刻、用插科打诨将她救出去的“救世主”——谢焜昱——能突然出现。
“学妹……不,露汐,快过来吧。”何雪玲的声音传来,语气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怎么回事?”陈露汐的心猛地一跳,“以前学姐都是很自然地叫我‘学妹’的,今天怎么……突然换了称呼?直接叫名字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在她敏感的内心中被无限放大,“这么郑重……仿佛要给我托付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难道……难道是学姐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要提前交代……” 她不敢再想下去,紧张地咬住了下唇,一只手无意识地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百宝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低着头,微微含着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脚步细碎又带着迟疑,悄悄地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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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学姐,您……您没事吧?”陈露汐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害怕冒犯他人却又忍不住关心的忐忑,话语出口后,她自己先觉得不妥,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何雪玲。
“啊?”何雪玲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愣住,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夹杂着诧异和一丝困惑。陈露汐这话听起来有点像阴阳怪气,可搭配上她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甚至带着点小动物般无辜的眼神和语气,直接让何雪玲的思维卡了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啊不是不是!”陈露汐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脸颊“唰”地飞上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慌忙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像个认错的小孩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您找我呀?” 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声音却越来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有件重要的事,你必须知道!”一旁的林加德接过话头,他脸上带着温和却又难掩郑重的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这事儿,连我爸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明天,在选举大会上,他们会正式提议,由你担任户部部长一职。”
“啊?”陈露汐彻底懵了,大脑仿佛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一片空白。户部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选上她?她对此一无所知,巨大的信息量和突如其来的责任让她陷入了深重的茫然,眼神都显得有些涣散,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
周砼考虑到在场人多眼杂,说话比较含蓄,他看向陈露汐,语气平和地分析道:“目前还不清楚这个决定具体是谁推动的。但如今的焉然镇各方势力角逐激烈,户部掌管财务分配,是个谁都眼红、谁都舍不得轻易放手的要害部门。陈露汐,你或许……正是在这种权力平衡的考量下,被他们推出来的‘最佳’人选。” 他刻意加重了“最佳”二字,暗示这其中复杂的博弈。
陈露汐依旧没有回答,她纤细的眉毛紧紧蹙起,大脑正超负荷运转,试图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她预期和能力的消息。一种本能的退缩和压力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庇护。
就在这片凝滞的气氛中,一个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打破了沉寂:
“谁说小奶糕要接任户部部长了!”
声音未落,一道身影如同矫健的鹰隼,带着破空之声,自不远处的高处疾掠而下,“嘭”地一声稳稳落在陈露汐身后数米之外,激起细微的尘土。正是谢焜昱!
陈露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眼中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安心取代。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小跑过去,紧紧地、依赖地挽住了谢焜昱的胳膊,仿佛找到了最坚固的港湾,一直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下来。
谢焜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迈步上前,将陈露汐半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加德、周砼、廉海堂和何雪玲,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抱歉,各位学长学姐。”他先礼后兵,“我的小奶糕,或许将来会有胜任户部部长的能力,但现在的她,还太年轻了。她甚至还是焉然学院的在读学生,缺乏必要的经验和阅历去承担如此重要且敏感的职位。”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加德,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林学长,关于这件事,令尊林伯伯……他其实是知情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或者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罢了,刚刚我去拜访林前辈,他告诉我了这件事,我才拼命往回赶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生怕陈露汐受到任何意外。”
何雪玲嘴唇微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谢焜昱没有给她机会,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温和却坚决的手势,抢先说道:“学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我猜,如果是由小奶糕来担任户部部长,凭借她的善良和公正,黑水之誓收留的那些孤儿们,生活或许真的能改善很多,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和关注,对吗?”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强硬,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近乎护犊的凶狠:
“但是!我绝对、绝对不允许我的小奶糕,被人当成平衡权力的棋子,架在各方势力的火上烤!这件事,没得商量!”
此时的谢焜昱,严肃到嘴角都开始微微抽搐,两边的腮帮因紧咬牙关而绷得如同嵌了铁块,坚硬无比。他挺拔的身躯站在那里,挽着陈露汐的身影伟岸如山,仿佛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死死地焊在地面上,散发着难以撼动的强大气场和决绝的保护欲。那强大的气势不掺杂任何灵力,却恐怖得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何雪玲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硬碰硬不行,转而试图采用更柔和的方式,她看向陈露汐,语气恳切:“露汐,这件事……方便我们两个私下聊一聊吗?有些细节……”
“不可能!”
谢焜昱的声音如同重重山岳轰然压下,瞬间截断了何雪玲的话。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逐字逐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这件事,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余地!我,谢焜昱,绝不会允许陈露汐答应这件事的!谁来说情都没用!”
那斩钉截铁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空间。旋即,他低下头,看向身旁紧紧依偎着自己的陈露汐时,那刚硬如铁的眼神瞬间融化,化作了山间最温柔的清风,语气轻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走吧,小奶糕,咱们吃饭去。别让这些烦心事影响了胃口,今天不在宿舍住,咱们住客栈。”
谢焜昱刚刚挽着陈露汐走了几步,想到了刚刚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凶狠过分了,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并缓缓说道:“各位学长学姐,咱们也熟识很久了,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生怕小奶糕出什么意外,也愤怒于有人拿小奶糕做文章。刚刚态度不好,我道歉,还望各位好哥哥好姐姐原谅,实在是情况特殊不容有失。说实在的,让我在火上烤烤都没问题,可这种五马分尸的切肤之痛,我是绝对不会让陈露汐尝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