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树起身，走向客厅角落的一个古朴红木柜，从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件质地柔软、裁剪简洁的素白色长袍。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常服’。”他拿起一件展开，袍子样式简洁大方，没有任何纹饰，布料是上好的灵纹棉，透气又带着淡淡的灵力亲和感，“在…那个地方，平民出身的灵师学徒，基本都穿这种素白色袍子。低调，不惹眼，算是…入乡随俗吧。每人一件，都备着。”
他将一件件素白袍子分别递给公俊飞、陈露汐、苏清澄和崔灏昀。公俊飞有些新奇地摸着料子。陈露汐则温顺地接过，小心地叠好。苏清澄默默收下。崔灏昀依旧握着玉佩，只是机械地将袍子放在膝上。
最后，谢庭树看向自己的儿子谢焜昱和陈露汐。
他先拿起一件素白色袍子递给谢焜昱：“这是你的。”
谢焜昱接过，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手中的锦盒，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果然，谢庭树又取出了一件长袍。这件袍子不再是纯白，而是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内敛、优雅的淡紫色。紫色由浅入深，如同晨曦将褪时天际最纯净的那一抹紫气。布料带着隐隐的光泽，显然比素白袍子高级得多，裁剪也更加挺括合身。
“这件…你也带着。”谢庭树将淡紫长袍递给儿子，眼神意味深长，“象征谢家的淡紫色……和你的肤色不太配啊。”
谢焜昱很不喜欢老爹的第二句话，可还是接下了这个礼物。
接着，谢庭树又拿出一件素白袍子递给陈露汐：“露汐，你的。”
“谢谢伯父。”陈露汐温柔地接过。
然后，谢庭树取出了另一件袍子。这件袍子的颜色是清新雅致的青色，如同初春雨后新抽的嫩芽，又带着水洗般的温润感。布料同样不凡，触手柔软丝滑。
“这件青色的，你也收好。”谢庭树将青色袍子递给陈露汐，笑容温和，“陶家的青色，和你很配，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陶玥她就穿着类似的衣服。”
最后，谢庭树又转向苏清澄，除了那件素白袍子外，他又拿出了一件袍子。这件是宁静悠远的碧绿色，如同雪后初晴的清澈天空，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布料同样上乘。
“清澄，这件碧绿的，给你。”谢庭树递过去，“不知道你会不会穿，可还是给你备上了。” 他意有所指。苏清澄看着那抹碧绿，眼神微动，默默接过，和素白袍子放在了一起。苏清澄不胜唏嘘，象征苏家的碧绿色，居然是外族人给她的。
分发完毕，谢庭树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轻声说道：“东西不多，就是个心意。”谢庭树的声音带着暖意，“希望你们到了那边，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袍子，都能…平平安安，学有所成。”
“大家帮我看看，谁说不太适合了！”谢焜昱还对老爸的话耿耿于怀，兀自去往卧室换衣服去了。
“走吧！我们都去！”陈露汐说。
谢焜昱率先走出，一袭青莲紫色的麻葛曳撒裹着他精悍的身躯，冷调的紫色衣料挺括垂顺，行走间下摆利落的褶痕微微荡开。交领内露出鸦青色中衣的窄边，箭袖被同色护腕紧紧收束。腰间玄色革带如铁箍般束紧，带扣是哑光的黄铜。革带左侧，唯系着一枚触手生温的紫檀木牌，木色深邃近黑，上面以遒劲刀工用篆书刻着谢字，与衣袍的冷紫融为一体，古朴而威严。活灵活现的一位深沉侠客。而另一边，苏清澄和陈露汐也走了出来。一袭烟青色垂胡袖道袍裹着陈露汐清瘦的身形，袍色如远山薄雾。衣料是上好的哑光素缎，垂坠如水，宽大的袖口几欲垂至地面，袖身褶痕流畅。领缘与襟边以稍深的青灰色丝线绣着细密的回形云纹，远观只觉暗影浮动。腰间束着一条编织精巧的银灰色绦带，带身隐隐泛着淡青光泽，在身侧挽了个飘逸的结。乌发未加簪钗，仅以两缕发丝在脑后轻束，任由其余长发自然流泻。步履移动间，袍袖轻扬，玉环微晃，周身萦绕着难以言喻的静谧与疏离。
而苏清澄，她静立如一幅水墨，身着一袭碧绿色的广袖长袍。那颜色极淡极柔，似初春湖面氤氲的水汽。外罩一件同色薄纱大袖衫，行走间纱袖如流云轻涌，内里素白交领中衣的窄袖时隐时现。一条月白色丝质绦带在胸前松松系了个结，长长的带尾与几近曳地的宽大衣摆一同垂落，随着微风荡开涟漪般的褶皱。这一身衣服放在苏清澄身上，实在是太过大气磅礴了，以至于气势压制住了在场所有人。
“哎，还是白色的更适合我点。”苏清澄自言自语道，回到房间换回了普通衣服。
到了第二天，几人穿着道袍在清晨的薄雾中醒来，那棵老槐树在四五点的昏暗阳光下显得格外苍老。这时一辆黄色的校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路边。李欣宇难得起了个大早，为哥哥姐姐送行。
“师父！师母！一路顺风！”李欣宇看着谢焜昱上车。
“我在焉然学院等你！”
谢焜昱、陈露汐、苏清澄、公俊飞、崔灏昀依次登上巴士。车内设施陈旧但干净，布满了十六个普通座椅。
谢焜昱习惯性地跟在陈露汐身后，准备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然而，他刚迈步过去，陈露汐却微微侧身，挡住了那个位置。
“嗯？” 谢焜昱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陈露汐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那里，一团毛茸茸的、通体漆黑的小东西正蜷缩着——正是她之前机缘巧合收服的那只年幼银貂。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懒洋洋地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瞥了谢焜昱一眼，然后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小脑袋舒服地枕在陈露汐的大腿上，蓬松的黑色大尾巴甚至悠闲地、慢悠悠地左右摇晃起来。
“小耳朵，这里…小家伙占了。” 陈露汐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谢焜昱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清晰的边界感，“它第一次坐车，有点害怕，挨着我好一点。”
谢焜昱愣住了。他看着那只怡然自得、仿佛在向他炫耀位置的小黑貂，再看看陈露汐那温和却坚定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小家伙摇尾巴的动作，就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挑衅！
“小奶糕，它那么小一只，完全可以抱在你腿上，或者放到旁边空着的座位上。” 谢焜昱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试图讲道理，“我们坐一起，路上还能说说话。”
陈露汐轻轻抚摸着银貂光滑如缎的黑色皮毛，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她摇了摇头，笑容未变，却毫无退让之意：“它不喜欢被抱得太紧，陌生的环境会应激。旁边空座太凉了。就这样吧，小耳朵，你坐后面也一样能说话的。”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对灵宠的关爱和照顾，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谢焜昱隔开了。谢焜昱看着她温柔抚摸银貂的手，再看看那只惬意摇晃的尾巴，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他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那些关于效率、空间利用的论点，在她这种基于“感受”和“照顾弱小”的理由面前，显得苍白又无力。
他下意识地看向后排。公俊飞正低声和崔灏昀说着什么，试图开解她，两人占据了靠后的两个座位。整个车厢里，唯一剩下的、靠近陈露汐的座位，就是陈露汐正后方靠窗的那个——此刻，苏清澄已经安静地坐在了那里。
无奈之下，谢焜昱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快，板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到苏清澄旁边的空位坐下，动作带着明显的僵硬。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却忍不住越过椅背的缝隙，死死盯着前排那只还在悠然摇晃的黑色尾巴尖，越看越觉得那是在向他耀武扬威。
苏清澄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佩德罗巴拉莫》，目光落在书页上，似乎对刚才的小插曲毫无所觉。车窗外的景物在薄雾中飞速倒退，光线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
车子启动，轻微的颠簸中，苏清澄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身边人听的：
“十六个座位，不算司机。早晚…你总会坐回去的。”
谢焜昱正憋着气，闻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什么早晚？那只黑煤球还能一直霸着位置不成？”
苏清澄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终于从书页间抬起眼，看了谢焜昱一眼。那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谢焜昱读不懂的、淡淡的疏离，与之前她偶尔流露出的关切或情愫截然不同。
“我是说，”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焉然学院每年只收十六位学生，懂了吗？”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解，但那份平静和置身事外的态度，却让谢焜昱更加烦闷。他忍不住皱眉看向苏清澄。不对劲，很不对劲。之前那个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担忧、会默默递来伤药、眼神里藏着某种情愫的苏清澄，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眼前的她，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冰，平静，冰冷，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她怎么了？谢焜昱心中疑惑更深。明明昨晚在谢家，父亲还特意给了她玉佩和淡蓝袍子，她眼中也流露出感激。怎么才过了一夜，态度就变得如此疏离？难道是因为陈露汐？还是…昨晚父亲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
“谢焜昱…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这样一个被家族除名的弃子，一个只会带来麻烦和负担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奢望更多？靠近你，只会连累你，影响你和陈露汐…你本就不该承受这些。就这样吧，保持距离，远远地看着就好。你的路还很长，你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的，而不是被我拖入泥潭。”
谢焜昱看着苏清澄再次低垂下去看书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车厢里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公俊飞低低的劝慰声，以及…前排那只小黑貂偶尔发出的、细不可闻的满足呼噜声。
过了一会，到了永丰，刘东旭和阮如意上了车。瞬间，车内的局势紧张了起来。
“阮如意！刘东旭！”谢焜昱咬着牙站起身，手迅速摸到腰边，才想起来土星弓在陈露汐手上。
“哟，好久不见啊，傻大个，你的衣服不错。”阮如意说着，和刘东旭坐在了最前面。
这时候，不耐烦的司机发话了：“新来的，要打架你们就出去打，我可不会等你们！”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僧人模样——或者说，是个剃着锃亮光头的少年。他个子不高，身形精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星辰，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一上车，目光就如同实质般扫过车厢，在谢焜昱、公俊飞和陈露汐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
“吴冠超…” 公俊飞低声惊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崔灏昀也抬起了头，眼神微凝。谢焜昱的眉头瞬间拧紧。
“老吴，咱们坐里面吧？最后面最好。”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洪亮又有磁性，只听其音，谢焜昱便引颈观望，好奇心不止。过了一阵，一阵上车的脚步声响起。
“就按照你说的吧，老萧，这里有我不少的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