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晚风还带着清爽的凉意,但谢焜昱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却暖意融融,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应谢焜昱父亲谢庭树的邀请,即将一同进入焉然学院的几人——谢焜昱、公俊飞、苏清澄、陈露汐,以及情绪依旧低落的崔灏昀——齐聚一堂。
谢焜昱的母亲此刻正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着。巨大的蒸锅冒着袅袅白气,浓郁的饺子香气充满了整个空间。她笑着招呼大家:“都别拘束,快坐快坐!今天阿姨高兴,给你们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韭菜虾仁、猪肉白菜、还有三鲜的!庆祝你们…嗯,开启人生新阶段!” 她巧妙地避开了“焉然学院”这个不便明说的词,用了更普适的说法。
“哎,又是饺子,妈,你做的最难吃的就是饺子了!”谢焜昱闷闷不乐,看着厨房之中的热闹,一阵恍惚。好久好久,家里没这么热闹了。
陈露汐立刻乖巧地起身:“阿姨,我来帮您!” 她挽起袖子,动作轻柔地帮着林薇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白胖可爱的饺子端上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
“还叫阿姨呢?”谢焜昱打趣道,却被陈露汐害羞地推了一下。
苏清澄也默默起身,帮忙摆放碗筷。公俊飞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眼神时不时瞟向厨房方向。谢焜昱则陪着父亲谢庭树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着什么。唯有崔灏昀,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手链,眼神放空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周遭的热闹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金秋娜和张瑶瑶的离去,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这顿庆祝未来的晚餐,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提醒。
“来来来,开饭了!” 谢焜昱的妈妈解下围裙,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大家围坐餐桌旁,气氛暂时被食物的温暖驱散了些许阴霾。
饺子皮薄馅大,味道鲜美。她热情地给大家夹菜:“多吃点,去了…那边,可不一定能常吃到家里的味道了。” 她看向苏清澄的目光尤其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清澄也多吃点,看你瘦的。”谢焜昱的妈妈将醋碟递给了崔灏昀,谁知崔灏昀伸手去接,这醋碟竟然跌碎了。
“岁岁平安,好兆头!我给你换个碟子!”谢焜昱的妈妈连忙圆场,可谢庭树却发现了问题,这孩子似乎还倾浸在悲伤之中。
谢庭树环顾这群年轻人,眼中是长辈的慈爱和感慨。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今天这顿饭,一是庆祝你们即将踏上新的征途,无论前方是什么,都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勇敢前行。二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崔灏昀身上停留了一瞬,“也是给你们践行。这世界很大,缘分很奇妙,聚散有时。但记住,聚在一起时珍惜,分开了…也要各自珍重。”
他放下茶杯,似乎想活跃下气氛,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埋头吃饺子的公俊飞身上,随口问道:“俊飞啊,你爸妈…最近还好吧?”
这话问得平常,但谢焜昱的妈妈夹菜的手却猛地一顿,随即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谢庭树一脚,同时递过去一个凌厉到几乎能杀人的眼神!那眼神里包含了警告、嗔怪和一丁点不易察觉的酸意。
“哎哟!” 谢庭树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引得大家都看了过来。
公俊飞也愣住了,茫然地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饺子。
谢庭树看着妻子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又看看一脸无辜的公俊飞,再扫过其他几人投来的、带着疑惑和好奇的目光,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揉了揉被踩痛的脚背。
“咳…”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一种复杂而坦诚的神情,“看来…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些事了。关于我为什么失去灵力,还有…俊飞家和我们家的一些渊源。”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陈露汐放下了筷子,苏清澄也抬起了头,谢焜昱微微皱眉,公俊飞更是瞪大了眼睛。只有崔灏昀,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庭树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很多年前,我和俊飞的妈妈,是…很好的朋友。” 他斟酌着用词,但“初恋”这个词还是无声地飘荡在空气中,陈露汐和谢焜昱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公俊飞则完全懵了。谢焜昱的妈妈抱着手臂,面无表情,但眼神依旧锐利。
“后来,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谢庭树的声音低沉下去,“俊飞的妈妈伤势极重,危在旦夕。当时能救她的方法非常罕见,代价也极其巨大,需要…灵力本源作为献祭。掌握这种方法的,只有苏家。”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苏清澄,苏清澄垂下了眼帘。
“为了救她,我…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灵力。” 谢庭树说得平静,但话语里的重量却让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我以永久失去灵力为代价,恳请苏家出手,保住了她的性命。后来才知道,苏家本没有这种秘术,也可以救得活她,只是想让我失去灵力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释然:“但是,她醒来后,因为脑部受损,记忆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她…只记得俊飞的爸爸,那个一直默默守候在她身边的人。关于我的记忆,消失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公俊飞彻底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庭树。谢焜昱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让自己称呼公俊飞的妈妈为“小妈”——那是一种带着复杂情感的、对父亲那段过往的尊重和某种程度上的接纳。
“我…礼貌地退出了。” 谢庭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坦然,“她有了自己的幸福和归宿,这比什么都重要。而俊飞的爸爸…” 他看向公俊飞,“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正直、有担当。本来,他当时也有一个进入…嗯,‘焉然学院’深造的机会。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或许是因为觉得愧对于我,他…主动拒绝了那个机会,选择留在了俊飞妈妈身边,照顾她,也照顾这个家。只不过,俊飞,你回了家后好好数落一下你老爸!真是的,我们俩这么多年的关系,居然因为这件事从来不联系我!这畜生,真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公俊飞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眉宇间那份偶尔流露的沉重和对自己倾尽全力的培养是源于何处。
“所以,” 谢庭树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深深落在了依旧沉浸在悲伤中、仿佛与世隔绝的崔灏昀身上,“孩子们,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想诉说什么遗憾或牺牲。是想说,命运的安排,有时就是这样难以预料,甚至显得有些…不讲道理。”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而充满力量:
“它可能夺走你珍视的力量,可能让你忘记重要的人,也可能…残忍地带走你生命里如同阳光般的存在。”
崔灏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但命运也留下了馈赠。” 谢庭树继续说道,目光变得温暖,“它让我遇到了我老婆,虽然凶了点,也克扣我的零花钱……”说到这,谢庭树看了老婆一眼,眼神立马因为害怕缩了回去,“不是啊……我老婆顾家,由她保管的……我很自豪,有小昱这么个儿子,我也很欣慰,他有你们这帮朋友,命运它让你们几个年轻人,在此刻相聚在这里,即将共同面对未知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如同暖流,试图融化崔灏昀心中的坚冰:
“灏昀,金秋娜和张瑶瑶两位姑娘…她们的离开,是巨大的痛苦,是无法弥补的遗憾。没有人能轻易放下。但是,像你一直这样沉溺在悲伤里,拒绝看向未来,真的是她们希望看到的吗?尊重命运的安排,不是要你忘记她们,而是带着她们曾给予你的美好和力量,继续走下去。也许,在某个地方,在命运长河的某个转角,她们正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等待着看到你重新振作,活出属于你自己的精彩人生。说不定,她们就在那个‘更好的地方’,微笑着看着你,等着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带着你的故事和成长,与她们重逢。就像是……谢焜昱和公俊飞继承了我和他爸的关系一般。”
谢庭树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崔灏昀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不再是彻底的绝望,而是一种迷茫的痛苦中透出的、对“更好的地方”这个模糊概念的微弱希冀。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串手链的手指,不再那么用力到指节发白。
公俊飞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谢焜昱看着父亲,眼神复杂,有理解,有敬佩,也有一丝对命运无常的凛然。陈露汐则早已泪光盈盈,她为谢庭树的牺牲和深情所触动,也为崔灏昀的悲伤而揪心。苏清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关于苏家,关于那场交易,关于命运加诸于每个人身上的枷锁和馈赠。
谢焜昱的妈妈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饱满的饺子放到崔灏昀的碗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灏昀,吃个饺子。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往前走。”
蒸腾的热气氤氲了视线,饺子的香气混合着复杂的情感,弥漫在谢家温暖的客厅里。这是一个关于告别、牺牲、遗忘与铭记、以及带着伤痛继续前行的夜晚。焉然学院的未知旅程尚未开始,命运早已在每个人身上刻下了深浅不一的印记。而谢庭树用自己失去的灵力和半生的经历,为他们上了进入那个世界前的第一课:面对无常,尊重命运,背负过往,步履不停。
崔灏昀并没有哭泣,只是伤感地笑了笑:“我好久……没吃到饺子了。”
“临别在即,伯伯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小东西,算是…入学装备吧。”谢庭树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试图冲淡之前的沉重。
他首先走到崔灏昀面前,取出一枚玉佩。玉佩呈圆形,材质是温润的和田青玉,上面雕刻着简洁的祥云纹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仿佛能吸纳光线的深邃孔洞。
“灏昀,”谢庭树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这个给你。这玉没什么大神通,就是个老物件,带着点…温养心神的效用。心情烦闷的时候,握握它,就当…握着一点念想。”他没有明说念想是什么,但崔灏昀瞬间就懂了。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青玉,冰凉的触感入手,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他紧紧攥住,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那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聚焦,虽然依旧悲伤,却不再是完全的死寂。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谢伯伯。”声音沙哑。
接着,谢庭树走到苏清澄面前。他取出的是一枚水滴形的羊脂白玉佩,纯净无瑕,只在边缘处有一道极其细微、仿佛天然形成的淡金色沁纹,如同凝固的阳光。
“清澄,”谢庭树看着她,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长辈的疼惜,“这枚玉给你。它很纯净,能稍微帮你梳理一下体内有些驳杂的自然灵力,让你…感觉舒服点。”他没有提苏家,但话语里隐含的意思苏清澄明白。她体内被家族秘术强行催发又因反噬而混乱的灵力,一直是她的隐痛。她默默接过那枚温润的白玉,入手便感到一股极其柔和纯净的气息缓缓渗入经脉,带来久违的舒缓感。她抬眼看向谢庭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感激,低声道:“谢谢伯父。”这份体贴,在她被家族除名后,显得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