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湿滑泥泞的山路上疯狂转动,溅起的泥浆如同墨色的喷泉。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瞬间将天地连成一片灰蒙蒙的水幕。车灯在雨帘中艰难地切割出短暂的光明,照亮前方崎岖蜿蜒、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洪水中的废弃公路。
车队如同受惊的兽群,在雷声和引擎的咆哮中仓皇逃窜,驶离那座隐藏着诡异观测站的死亡山谷。身后,山谷的方向被暴雨和山峦遮蔽,但那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断裂的巨响,仿佛仍在每个人耳边回荡。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雨水猛烈拍打车顶的轰鸣填满每一寸空间。
“刚哥,车速不能再快了!路太滑,能见度为零!”驾驶着指挥车的石头声音紧绷,几乎是在吼。车身在湿滑的泥路上剧烈摇摆,好几次差点冲出路基。
陈末紧抓着车门上方的扶手,身体随着颠簸晃动,脸色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有些苍白。他怀里紧抱着那个装着数据存储设备的防水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主控室里闪过的那些破碎词汇——“序列”、“觉醒”、“失控”、“摇篮锁定”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秦虎!报告后方情况!”赵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对讲机吼道。他半边身子探出车窗,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也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那片被暴雨吞噬的黑暗。
“看不清!雨太大!但感觉不太对劲!”秦虎的声音从后方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强烈干扰,“那些东西可能没放弃!”
话音未落——
砰!哐当!
车队末尾一辆负责殿后的皮卡猛地一震,车身向一侧剧烈倾斜,差点侧翻!对讲机里传来驾驶员惊恐的嘶吼:“有东西!从路边树林里扑出来的!撞到车了!”
“什么东西?!”
“看不清!黑影!速度很快!”
“全体加速!不要停!战斗组,准备开火!”赵刚厉声下令,眼中凶光毕露。
陈末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跟出来了!他强迫自己冷静,集中精神。。但胸口那两枚金属碎片,在离开观测站后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弱的、持续的温润感,此刻,在这暴雨和危机中,这种温润感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丝,隐隐指向某个方向——并非他们逃窜的前方,也非后方追击的威胁,而是左侧,公路下方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更深邃的丘陵阴影地带。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应”浮上心头。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与他,或者说与他身上的碎片,与他萌芽的“序列”感知,存在着某种极其隐秘的联系,正在发出微弱的、只有他能隐约捕捉到的“呼唤”。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越野车猛地急刹,轮胎在泥水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刚哥!陈工!前面路断了!山体滑坡,把路埋了!”对讲机里传来侦察兵急促的声音。
“操!”赵刚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前有绝路,后有未知追兵,暴雨如注。
“右边!右边有条岔路,看起来是旧伐木道,勉强能走!”石头眼尖,指着右前方雨幕中一个几乎被杂草和倒下的树木完全掩盖的岔路口。
“走右边!快!”赵刚没有犹豫。
车队艰难地拐上那条更窄、更崎岖的小路。路基松软,车辆不断打滑,树枝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此刻已无路可退。
颠簸了大约二十分钟,地势似乎开始下降,树木更加茂密。雨势稍歇,转为连绵的阴雨,能见度略微好转。突然,打头的秦虎再次报告:
“停车!前面有建筑!”
建筑?在这种深山老林?
车队缓缓停下,呈防御队形。陈末和赵刚跳下车,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快步走到前方。只见在茂密林木的掩映下,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中,隐约露出几座低矮的、外形方正、覆盖着厚重藤蔓和苔藓的混凝土建筑轮廓。不像民居,更不像伐木场,风格冷峻,带着一种早已被遗弃数十年的死寂。
“像是旧时代的设施,可能是护林站或者小型监测点?”老金也跟了过来,推了推眼镜,疑惑道。
“过去看看,小心点。”陈末低声道。那种奇异的“呼唤”感,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源头就在那片建筑之中。
秦虎带人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建筑群不大,总共三四栋,门窗大多破损,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积水和腐烂的树叶。但就在他们搜索到最靠里、也是最大的一栋建筑时,有了发现。
这栋建筑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完好无损的金属门。门是某种暗银色的合金制成,与周围斑驳的混凝土墙格格不入,表面异常光滑,几乎没有锈蚀。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门上镌刻着复杂的、非装饰性的纹路——与陈末在观测站银色金属箱内看到的纹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简洁、规整,排列成一种环环相扣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心是一个凹陷的、巴掌大小的圆形区域。
“这门打不开。”秦虎尝试推了推,纹丝不动。他检查了门轴和锁孔位置,什么都没有。“像是焊死的,或者需要特殊的开启方式。”
陈末走上前,目光被那些纹路牢牢吸引。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纹路上方,没有触碰。一种更加强烈的“共鸣”感从门后传来,与胸口碎片的温热,甚至与他脑海中那模糊的“序列”感知,同时震动!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与他身上的“钥匙”(碎片),与他正在萌芽的“能力”,是同一“体系”下的产物!
“这不是普通的门。”陈末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感到自己与系统之间那几乎断绝的联系,似乎也因为这扇门和其后的“呼唤”,而产生了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渴望”。“后面有东西。和观测站,和‘摇篮’,和那些碎片有关。”
赵刚眉头紧锁:“能打开吗?”
陈末摇了摇头,指向门中心的圆形凹陷:“可能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能量激活。我们” 他话未说完,耳麦里突然传来后方警戒队员惊恐的喊叫:
“后方!那些东西追上来了!在林子里!速度很快!”
追兵已至!
“准备战斗!”赵刚瞬间进入状态,厉声吼道,“陈末,这门怎么办?”
陈末死死盯着那扇封锁的合金门,门后的“呼唤”与迫近的危机形成尖锐的矛盾。他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打不开,也不能在这里耗着!秦虎,想办法留下隐蔽标记,记录这个位置和坐标!所有人,撤回车上,准备从侧翼突围!我们不能被堵死在这里!”
知识固然重要,但生存是第一位的。这扇门后的秘密,必须活着才能探索。
秦虎迅速用荧光涂料在附近一棵大树的根部做了个极隐蔽的记号。众人快速撤回车辆。引擎再次咆哮起来,车队不再沿着小路,而是根据陈末对那种模糊“呼唤”感的方向判断,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略有车辙痕迹(可能是更早的伐木道)的侧向路径,一头扎进更加茂密阴森的森林。
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分钟,数个迅捷如豹、形态扭曲、浑身覆盖着湿漉漉黑色粘液、眼中闪烁着浑浊红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栋带有合金门的建筑周围。它们似乎对那扇门毫无兴趣,只是在空气中嗅了嗅,便朝着车队逃离的方向,四肢着地,无声而迅疾地追去。
暴雨重新猛烈起来。森林中,逃亡与追猎再次上演。而那扇刻有神秘纹路、紧紧封锁的实验室合金门,则静静地矗立在雨林深处,如同一个沉默的墓碑,或是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潘多拉魔盒。陈末在颠簸的车厢中,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将那个坐标和门上的纹路,深深印入脑海。
门后的“呼唤”,并未停止。它只是暂时被死亡的威胁,压入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