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暴雨和密林的掩护下,如受伤的野兽般疯狂逃窜了整整一夜。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在一条干涸的、布满鹅卵石的宽阔河床边缘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处,勉强可以藏身。引擎熄火,所有人瘫在车厢里,精疲力尽,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单调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雷鸣还是别种存在的低沉咆哮。
陈末毫无睡意。胸口贴身存放的两枚金属碎片,从昨夜开始就持续散发着那种温润的、近乎灼热的悸动,仿佛两颗微弱但顽强的心跳。脑海中,主控室服务器里获取的那些残缺数据——“序列”、“觉醒”、“失控”、“摇篮锁定”——如同鬼魅般反复闪现,与碎片传来的脉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
那扇门。那扇刻有奇异纹路的合金门。门后的“呼唤”
“必须回去。”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不是出于好奇,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强烈吸引又感到致命威胁的直觉。那扇门后,隐藏着与这一切——与他身上的碎片,与那场“潮汐”,甚至与他那来历不明的“系统”——直接相关的秘密。
天色微明,雨势渐小,转为冰冷的毛毛细雨。陈末找到正在检查武器的赵刚,将想法和盘托出。
“你疯了?”赵刚第一反应是反对,眉头拧成死结,“那些鬼东西可能还在附近游荡!为了扇打不开的破门回去送死?”
“那扇门不简单,刚哥。”陈末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定,“上面的纹路,和我在观测站找到的碎片、还有那些资料里的信息,是同一类东西。门后的东西,可能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潮汐’、‘摇篮’到底是什么。甚至可能告诉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他顿了顿,直视赵刚的眼睛:“而且,我感觉那扇门,在‘呼唤’我身上的碎片,还有我我的某种‘能力’。它可能只有我能打开。”
赵刚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权衡利弊和风险。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带多少人?”
“人越少越好,目标小。你,我,秦虎,再加两个最机灵、脚程快的。其他人留守,保持戒备,随时准备撤离。”
半小时后,一支精简的五人小队再次出发,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返回。雨水冲刷掉了大部分车辙,但秦虎留下的荧光记号在晨曦微光中隐约可见。森林在雨后显得更加阴森潮湿,每一片滴水的树叶后都可能藏着杀机。五人全副武装,无声潜行,如同幽灵。
接近那片建筑废墟时,气氛骤然紧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雨水也未能完全冲散的腥臊味,地上有凌乱的、非人类的爪印,新鲜而清晰。
“它们来过,可能还在附近。”秦虎伏在湿漉漉的苔藓上,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眼神锐利如鹰。
陈末点点头,打了个手势。五人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那栋带有合金门的建筑侧面。门依旧紧闭,暗银色的表面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光,那些几何纹路如同沉睡的密码。
陈末示意其他人分散警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那扇门。越是靠近,胸口的悸动越是强烈,仿佛要破体而出。。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只是悬停在那些纹路上方。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指尖划过,脑海中“嗡”的一声,系统的被动扫描竟然自动激活了!
【检测到高密度复合惰性合金结构扫描受阻】
【检测到未知能量回路纹路匹配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警告:检测到微弱同源能量波动与宿主携带碎片产生共鸣】
【分析:该结构体为高级能量锁,需特定密钥或同频能量激活。】
【检测到可尝试性能量注入接口(纹路核心凹陷处)。风险:未知。成功率:无法估算。能量需求:极高(当前能量储备严重不足)。】
同源能量?能量锁?陈末心脏狂跳。这扇门,果然与碎片,与“系统”,同出一源!它需要能量,特定的能量,才能打开!
“怎么样?”赵刚在一旁低声问,手按在枪柄上。
“需要能量,特殊的能量,可能只有我能试试。”陈末声音干涩。”。
赌,还是不赌?
门后的“呼唤”变得更加强烈,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和深入骨髓的危机感。碎片在发烫,系统在低鸣。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说:答案就在这里。
陈末一咬牙,集中全部精神,不再试图“分析”或“破解”,而是尝试引导体内那微乎其微的系统能量,以及两枚碎片传来的、奇异的温热波动,三者合一,缓缓地、试探性地,向门中心那个圆形凹陷处“流”去。
没有光华,没有巨响。但当那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合能量触及凹陷的刹那——
嗡!
门上的几何纹路,从中心凹陷处开始,骤然亮起!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液态般流淌的光晕,顺着纹路迅速蔓延,瞬间点亮了整扇门!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脉动、流转,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但门,开了。
不是机械转动,而是那厚重的、看似浑然一体的合金门扉,从中间无声地滑开,向两侧收缩,露出门后一片绝对黑暗的空间。一股陈腐、冰冷、带着淡淡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防腐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戒备!”赵刚低吼,和秦虎瞬间举枪,瞄准门内。两名侦察兵也紧张地环顾四周,防备可能被光芒吸引来的怪物。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门上流淌的幽蓝纹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隐约照出一条向下的、铺着金属格栅的斜坡通道,深不见底。那“呼唤”感,此刻变成了清晰的“指引”,从通道深处传来。
陈末勉强稳住身形,冷汗浸透了内衣。他看着那敞开的、仿佛巨兽之口的通道,又看了看赵刚和秦虎。
“我进去。你们在外面警戒。”陈末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但眼神坚定,“如果半小时我没出来,或者里面传出任何异常动静,立刻封门,带大家走,别回头。”
“我跟你下去!”赵刚斩钉截铁。
“不,刚哥,你需要坐镇外面。”陈末摇头,“里面情况未知,人多未必是好事。秦虎,给我个手电,还有信号枪。”
秦虎默默递过强光手电和一枚信号枪。陈末接过,深吸一口那冰冷而陈腐的空气,迈步,踏入了那片被封印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之中。
幽蓝的纹路在他身后逐渐暗淡,合金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合拢,将内外隔绝。
通道向下延伸,墙壁是某种光滑的黑色材质,吸收着大部分光线。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黑暗,照亮前方不过十余米。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放大了数倍。
走了约莫三分钟,斜坡到底,前方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手电光扫过,陈末的呼吸骤然一窒。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接口和管线的圆柱形控制台,此刻一片漆黑。而环绕着控制台的,是整整一圈、嵌入墙壁的、约两米高的透明圆柱形容器!大部分容器已经破损,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干涸的、可疑的污渍。但还有三个容器,依然完好!
而容器内
是“人”!
或者说,是曾经是人形的东西。
它们悬浮在淡绿色的、略显浑浊的保存液中,皮肤苍白近乎透明,可以看见皮下的血管和肌肉纹理,但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它们双眼紧闭,面容扭曲,仿佛在沉睡中经历了无尽的痛苦。身体上连接着许多已经断裂的管线。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额头、胸口或手臂位置,皮肤下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在手电光下反射出微弱的、与门上纹路相似的幽蓝光泽。
陈末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这些是实验体?样本?那场灾难的受害者?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中央控制台吸引。控制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其中一个操作面板似乎略有不同,灰尘较薄。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袖子擦去灰尘。
面板亮起微光,浮现出一行行残缺的、不断跳动的字符:
【项目编号:s-7 衍生体(惰性封装)】
【状态:强制休眠(生命维持系统低功耗运行)】
【警告:序列稳定性低于阈值。外部能量场干扰持续增强。】
【关联协议:‘摇篮’监视网络——次级节点。】
【最后记录:能量潮汐爆发前72小时。所有连接中断。】
【终极指令:如监测到‘钥匙’(同源能量特征)接近,启动最终净化协议前,尝试传输核心数据碎片。接收方:未知。】
钥匙?同源能量特征?是在说我?陈末骇然。最终净化协议?传输数据?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控制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噪音!紧接着,那三个完好的透明容器中,淡绿色的保存液开始“咕嘟咕嘟”冒出大量气泡!容器内那些苍白的人形,眼皮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控制台上的字符疯狂跳动:
【警告!外部能量干扰突破临界!强制休眠失效!】
【s-7衍生体活性复苏!序列崩溃加速!】
【最终净化协议启动失败!能量不足!】
【核心数据碎片强制传输开始!目标:‘钥匙’载体!】
“嗡——!!!”
陈末感到脑海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充满痛苦嚎叫和冰冷数据的画面、声音、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实验日志的片段、扭曲的人体影像、复杂的能量图谱、警报的尖啸、还有一声声绝望的“它们醒了!”、“摇篮在呼唤!”最后,是一副巨大的、不断扩散的、如同星云般的恐怖虚影,以及一个冰冷机械的重复警告:
【‘摇篮’已苏醒。序列归零协议启动。所有次级节点失效失效】
“啊——!”陈末抱头跪倒在地,七窍渗出细微的血丝,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而那三个容器中,苍白的人形,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眶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旋转的幽蓝光芒!
幽闭的实验室,瞬间被惨绿色的应急灯光和刺耳的警报红光笼罩!陈末瘫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而容器中那三双非人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