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卤猪下水太香了!
何婶子刚把卤味带回家,还在厨房忙活其他菜,孩子们就忍不住偷吃起来。
等她把其他菜端上桌时,满满一盆卤煮已被吃掉一大圈。
气得她抓起鸡毛掸子要教训孩子。
别闹了,孩子长身体嘴馋很正常,吃饭吧!何家福摆摆手劝妻子。
他本没把这碗猪下水当回事,觉得能有多好吃?
但当他尝了一口卤大肠后,眼睛顿时亮了。
试过猪肝、猪心、猪肺和猪舌后,这位平时温和的老民兵突然抢过鸡毛掸子,拉过孩子就打:没良心的小崽子,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留给老子!剩下的都归我了,正好下酒!
孩子们哭闹打滚也无济于事,只能眼巴巴看着卤味被锁进橱柜,委屈地扒拉红薯饭。
类似场景在许多社员家中上演。
男人们吃着卤味喝着酒,围着火炉赏雪,心里暖洋洋的。
只有孩子们有苦难言——最终承受一切的总是他们。
雪花飘落,年味渐浓。
忙碌的一年即将过去,农场的壮劳力们终于可以安心在家,享受丰收的喜悦。
叶东方家里,周晓白没有回去。
她刚收到四九城的来信:父母说京城局势动荡,好些干部被抓,连她父亲的工作也受到影响。
家人嘱咐她今年别回去,留在皖南过年。
信的末尾提到,钟跃民的父亲也被抓了,导致他政审未过,只能下乡插队,与郑桐一同去了陕北。
读完信,周晓白怅然若失。
她早有预感——来皖南后寄出的十几封信都石沉大海。
或许钟家出事,或许他已决心结束这段感情。
这样的等待还有意义吗?
周姐姐,你怎么哭了?叶明珠发现周晓白独自在屋里抹眼泪,连忙递上手绢,是不是想家了?
周晓白收起信笑了笑:是你自己想家了吧?
叶明珠红着脸承认:是想。
但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
只是第一次在外过年,心里空落落的。”她好奇地问:部队大院过年时,孩子们会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吗?
周晓白回忆道:都是男孩子疯玩,嫌我们女孩娇气。”想起钟跃民在滑冰场搭讪的情景,她又轻叹一声。
不懂情愫的叶明珠拉着她往外走:哥哥和宋姐姐在和面包饺子呢,我们去帮忙吧!
周晓白犹豫道:他们独处时我们去合适吗?而且我不会包饺子。”
叶明珠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厨房跑。
刚到门口,却见叶东方正低头靠近宋运萍,似乎要亲吻。
哎呀!叶明珠捂着眼睛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叶东方瞪了妹妹一眼:继续什么?快来帮小萍吹眼睛,她眼里进东西了。”
周晓白被逗笑了。
宋运萍红着脸不停眨眼,确实不太舒服。
闹乌龙的叶明珠赶紧过去帮她吹眼睛。
叶东方把洗好的大骨放进灶台铁锅,小火慢炖。
等到夜里,骨头炖烂就能吸骨髓了,熬出的浓白高汤鲜香扑鼻,最适合下挂面。
不过现在时辰尚早,午饭只能先包些猪肉饺子垫垫肚子。
窗外雪势渐猛,转眼间地上已覆了层厚厚积雪。
趁着姑娘们包饺子的空档,叶东方先把先前包好的下锅煮了。
待圆滚滚的饺子浮上水面,他利索地装了两饭盒,又添了份卤煮,跨上自行车就冲进风雪里。
这么大的雪,他要去哪儿?周晓白疑惑道。
宋运萍盯着车把上晃动的饭盒,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推了推弟弟:小辉,快去我屋里把那两副羊毛护膝拿来!
宋运辉会意,小跑着回院取东西。
叶东方在门口稍候,不多时便接过护膝,朝着劳改区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被漫天飞雪吞没。
宋大夫真有福气,遇上这么实心实意待你的人。”厨房里只剩三人时,周晓白终于忍不住吐露心事,不像我,头回动心就遇着个不靠谱的。”
这话顿时点燃了叶明珠和宋运萍的好奇心。
周晓白憋了许久,便将与钟跃民的纠葛娓娓道来。
听罢这段往事,两个姑娘立刻劝解起来。
这种男人心思活络,稀罕他的姑娘准少不了。
他能找你搭话,转头就能撩别人。”叶明珠说得直白,我哥说过,看男人要看他怎么做,不是听他说什么。”
宋运萍接过话头:周姐何必为他伤神?真正靠得住的男人不会这般行事。
就像地里的玉米,若不是诚心要摘,就该让它好好长着。”
两个姑娘年纪虽小,道理却讲得通透,三言两语便把周晓白残存的念想击得粉碎。
这边叶东方顶着风雪赶到劳改区,见哨兵熟稔地放行,直奔养猪场寻宋家二老。
今儿村里杀年猪,带了点卤煮和饺子来。”他扬了扬手中饭盒,就是收拾下水耽搁了,您二位可别嫌晚。”
宋父宋母望着热腾腾的饺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下着雪还跑这么远
这点雪算啥。”叶东方笑着摆摆手,又掏出毛护膝,小萍亲手缝的,天冷记得戴上。”见二老神色犹豫,他故意板起脸:您二位要是冻病了,小萍小辉可怎么办?
宋父宋母这才从箱底翻出棉衣换上。
热饺子下肚,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临走时,宋季山突然追出来,塞给他个木匣子:这个你收好,钥匙在小辉那儿。”
叶东方会意点头,将匣子仔细揣进怀里。
风雪中,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了一路。
叶东方盯着手中的铁盒,一时有些恍惚——这盒子似曾相识。
当年初见宋运辉和宋运萍时,宋运辉被一群孩子推入水中,起因就是这个铁皮盒。
后来叶东方拾到盒子,亲自送还给了宋家。
没想到多年后,这盒子竟又回到了他手中。
叶东方不清楚盒子里装了什么,但看宋季山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不打算解释。
他只好将盒子收进包里,准备回去问问宋运辉。
刚走出宋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叶东方!”
回头望去,秦京茹正站在雪地里,似乎专程在等他。
大雪纷飞,劳改犯本该在监区劳动,但秦京茹被分配到养猪场,负责照料几十头待产的母猪,一刻不得闲。
中午喂完猪,她正要去汇报工作,恰好看见叶东方骑车来给宋家送饺子,便等在门口。
叶东方不知她有何事,停下脚步。
秦京茹脸上带着感激,郑重说道:
“谢谢你。
要不是你在劳改区办养殖场,我也不会被调到这里;要不是你研制的猪饲料,我也不会稀里糊涂立了功。”
“昨天减刑批下来了,我减了十年,再过十年就能出去了!”
说到这儿,她激动得泪流满面。
叶东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减刑是好事,但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别学你姐姐秦淮茹那一套。
想早点出去,就踏踏实实干活。
耿团长赏罚分明,表现好自然有机会!”
说完,他骑上车离开。
路上,他不禁感慨。
没想到耿团长会为猪饲料的事替秦京茹申请减刑。
耿豹子表面严厉,实则心思细腻。
不过细想也不意外。
若非秦京茹那次举动,养猪场损失惨重,更不可能顺藤摸瓜揪出内鬼和省厅日报的主编。
挖出这条大鱼,秦京茹确实功不可没,否则也不可能一次减刑十年。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四合院里刑期最短的秦淮茹,现在和秦京茹一样了,不知那些人会作何感想?
以他们的性子,怕是嫉妒得咬牙切齿了吧?
回到家时,饺子已包好,就等下锅。
这顿午饭虽晚,却无人抱怨,大家都眼巴巴盯着锅里白胖的饺子。
“下雪天围着火炕吃饺子,还能看电视,倒像是回到了四九城大院过年。”
周晓白小声嘀咕。
叶东方笑了笑,从身后拿出几盒炮仗:
“这样呢,是不是更有年味了?”
一见炮仗,屋里顿时沸腾:
“哪儿来的?”
叶东方笑而不答,点燃一支窜天猴扔出去。
“嗖——砰!”
这一声炸响,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情,连饺子都顾不上吃,纷纷围上来讨要炮仗。
就连一向沉稳的宋运萍,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盒太平花上。
“先吃饭!吃完再玩!”
叶东方收起炮仗,像个老太爷似的坐下等开饭。
叶东方心里暗乐。
看来往后能用烟花当筹码,让这帮人乖乖干活,自己乐得清闲。
大雪持续到下午,院子里积雪已没过小腿。
叶明珠、周晓白和宋家姐弟按捺不住,跑出门放炮仗。
窜天猴的声响在雪天里格外清脆,很快引来农场里的孩子。
他们眼巴巴望着,叶明珠几人也不吝啬,分了些出去。
那时的孩子单纯,过年能放炮仗就是最大的快乐。
拿到炮仗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打雪仗、堆雪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仿佛时光都为此停留。
叶东方在屋里悠闲地撸着小狼崽,偶尔往灶膛添把火。
养了几个月,两只小狼身形渐壮,软萌的模样逐渐褪去,獠牙也变得锋利。
或许是常喂灵泉水的缘故,它们长得比同龄狼更快,连耿洪波都眼馋,想讨一只回去养。
可惜狼性难驯,它们只认叶东方。
叶东方轻抚狼毛,琢磨着:等过了年,就让它们护送妹妹去劳改区上班。
年后他要忙养猪场和长毛兔养殖场的事,妹妹那边怕是顾不上了。
大骨汤熬得浓白,臊子也炒得喷香。
面条煮好,叶东方先盛了两碗给宋父宋母送去。
回来时,在农场门口撞见了耿洪波。
这家伙知道隔壁杀年猪,猜叶东方家有好吃的,一下班就来蹭饭。
叶东方早已习惯,特意多擀了面条。
一碗臊子面下肚,耿洪波浑身舒坦。
饭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据:
“你嫂子不在农场,知道我总来蹭饭,非让我把这些给你!”
叶东方接过一看,顿时愣住——
女士自行车票、手表票、收音机票,甚至还有一张冰箱票,全都盖着华侨商店的红章。
耿洪波掏出几张购物券塞过来:“我爱人单位发的福利,去省里华侨商店能用,不用外汇券还有折扣。
票给你了,我也算交差了。
你自己用还是送人,都行。”
他擦擦嘴,酒足饭饱起身就走。
叶东方心头一热。
耿洪波说是媳妇的主意,可叶东方清楚,这是知道他跟宋运萍快结婚了,怕他凑不齐像样的彩礼,才和媳妇商量着送来这些票。
这年头,城里体面人家娶媳妇,“三转一响”
是少不了的。
叶东方没推辞,笑着把票揣进兜里。
雪下到晚上还没停。
叶东方惦记牛棚的老教授,准备送宋家姐弟回去时顺道看看。
他想起宋季山给的那个铁盒,一进院子就当着姐弟俩的面拿了出来。
宋运萍看见盒子,猛地看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