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那几个混混惊觉自己的手臂再次不听使唤，狠狠抽向同伴的脸颊。
我说！我全说！
终于有人扛不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明白踢到铁板就是真蠢了。
叶东方朝那个开口的混混扬了扬下巴：
说吧。”
是红石公社的赤脚医生罗跃兵指使的！欠条也是他伪造的，上面宋大夫的签名是他模仿的！
叶东方对罗跃兵这个名字很陌生。
但在场的宋家人和围观群众却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罗跃兵？不就是宋季山当年收的那个徒弟吗？
没错！那小子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抓现行，被宋大夫赶出了医馆。”
这是怀恨在心啊，趁着宋家遭难来报复了。”
肯定跟这些混混串通好了，专门来欺负宋家姑娘的！
这小伙子是谁啊？要不是他出手，宋家姑娘今天可就遭殃了！
听口音像是外地来的知青
叶东方没理会周围的议论，得到答案后，直接给每个混混贴了张霉运符。
他冷笑道：
记住，今天这顿打都是拜罗跃兵所赐。
当然，要是不服气想来找我算账，随时欢迎。
我叫叶东方，住在皖南农场。”
对了——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劁猪刀：
最近各公社都在劁猪吧？去打听打听叶东方这个名字。”
我劁猪的时候，猪都来不及叫唤，两颗蛋就没了，一滴血都不流。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来试试。”
叶东方说得轻描淡写，可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混混吓得直哆嗦，下意识护住裤裆，看他的眼神就像见了 。
他们肠子都悔青了——罗跃兵这是让他们来送死的啊！
叶东方本想让这些人去自首，但转念一想：
宋家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让这些混混去找罗跃兵狗咬狗更好。
他当众撕碎假欠条，厉声道：
欺男霸女，以为还是旧社会？你们这种败类，留着那玩意儿也是祸害！
今天算你们走运。
下次再让我碰上，可就不是挨打这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混混们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们顾不上断掉的手腕，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围观群众也被叶东方震慑，纷纷散去。
这时，一直强撑的宋运萍终于瘫坐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宋姐姐！
躲在人群外的叶明珠赶紧跑过来，递上手帕：
别怕！哥哥把坏人都打跑了！
宋运萍正要接过手帕，突然听到宋运辉的惊叫：
只见宋母双眼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
幸亏宋运辉及时扶住。
叶东方检查后松了口气：
急火攻心，扎一针就好。”
小萍，小辉
宋母哭着说，
咱们收拾东西回你外公家吧。
你爸咱们管不了了。”
两个孩子都没作声。
宋运辉红了眼眶，宋运萍低声道：
妈，您忘了？舅舅们早就不认我们了，上次还把我和小辉赶出门
宋母固执地说：
那是你舅妈们挑唆的！你外公外婆不会不管我们的！
宋运萍哽咽道：
妈，您醒醒吧。
现在谁敢收留我们这样的人家？
舅舅们现在供养外公外婆，两位老人还能做主吗？咱们过去只会添麻烦。
就算勉强收留，家里有这么多问题人物，外公外婆在村里会不会遭人白眼？？这些您考虑过吗？
今天这种事，谁能保证去了外公家就不会重演？您亲身经历都承受不住，外公外婆那么大年纪，怎么受得了？您不能光想着自己，也得替他们想想。”
宋母的脸色瞬间凝固。
女儿说的句句在理，她只是不愿面对。
想到今日的遭遇可能只是开端，往后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来踩宋家一脚，悲愤交加之下，竟忘了叶家兄妹还在场，在院子里放声痛哭。
那要怎么办？难道就困在这院子里任人宰割吗？今天侥幸躲过，往后呢？天知道还有多少祸事等着咱们
宋运萍沉默不语。
姐弟俩腰板挺得笔直，倔强地立在院中，眼神坚定。
叶东方在一旁观察，对这对姐弟的性情有了新的认识。
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在风雨飘摇中依然昂首挺胸，这份心性着实难得。
难怪宋运辉能成为《大江大河》的主角。
二十年后他能崭露头角，不被时代浪潮吞没，最终平步青云，靠的绝非运气，而是过人的意志与韧性。
叶东方不禁生出几分欣赏。
想到这小子日后可能因婚姻受制于岳家，连事业都被拖累，又觉可惜。
念在他是个可造之材，叶东方愿意伸手相助，至少让他顺利上大学，命运不被程家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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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宋运萍，叶东方心情更为复杂。
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被迫成长，宋家看似由宋母当家，实则她性格软弱、缺乏主见，真正支撑这个家的，正是眼前这个瘦弱却挺直脊梁的宋运萍。
操持家务、照顾家人、应对变故，样样都得扛起来。
她不得不早早成熟，因为如果她不坚强，就没人保护母亲和弟弟了。
看她强忍痛苦的模样，再对比一旁被自己呵护、天真单纯的叶明珠，叶东方暗自叹息。
其实，你们家的情况，未必只能坐以待毙。”
叶东方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看见宋运萍倔强的神情，一时冲动便开了口。
几人立刻齐刷刷看向他。
宋运萍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
叶同志，你有办法？
见她泪光中终于有了光彩，叶东方心头一松。
仿佛只要这姑娘能看见一丝曙光，他心里的压抑才会消散。
投靠亲戚是下策，这时候没人愿意冒险。”
但你们可以考虑申请下乡，名正言顺离开小镇，去公社或生产大队避一避。”
如果不怕吃苦，这或许是眼下让你们重获平静最好的选择。”
宋家母子三人都怔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宋家一直住在镇上，是城镇户口，有粮油供应，日子勉强过得去。
从来只有乡下人想进城，哪听过城里人主动下乡的？
但如今，也容不得他们嫌弃乡下了。
宋母看看儿女，神色犹豫，却显然对叶东方的提议动了心。
见三人迟疑，叶东方又添了一把火：
你们还能考虑，但时间不多了。”
最高层已经下达指示，动员知识青年和无业城镇居民去农村。”
不出一个月，这股风就会席卷全国，每个城市、每条街道都无法幸免。”
你们家有两个孩子，至少一人要下乡。”
与其一个下乡、一个在镇上担惊受怕，不如全家一起走。”
趁政策还没全面落实，赶紧决定，去革委会填申请。”
现在主动申请，革委会还能就近安排，把你们分到附近的公社或生产大队。”
要是再晚一步，恐怕连附近的知青点都没名额了，到时候你们说不定就得去大西北或者北大荒了。”
这句话让姐弟俩一下子慌了神，脸上写满震惊与茫然。
连宋母也愣住了：
小同志，你说的是真的？这消息我们怎么没听说啊？
叶东方笑了笑：大家都不傻，等您听说的时候，哪还来得及？城里的那些人可比您精明多了，早就抢先挑完好地方了！
叶明珠原本还没想起来，听哥哥这么一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哥，刚才在邮局门口，你拦住一位大叔要看报纸，说的最高层指示，是不是就是《人日》上登的那篇文章？
叶东方朝叶明珠竖起大拇指：
聪明！
什么文章？宋运辉姐弟齐声问。
叶东方笑了笑，示意叶明珠：你再去邮局跑一趟，找那个邮递员买一份今天的《人民日刊》。
她要是不卖，你就说是我要的，给她两块钱，她肯定给你。”
叶明珠一听，转身就跑。
要不是个子不够高，她简直想骑上那辆二八大杠飞奔而去。
好在镇子全长不到五百米，一路小跑，来回不到十分钟。
很快，叶明珠喘着气，捏着一份报纸回来了。
叶东方打开看了一眼，确认就是登着《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那份报纸，这才递给宋家姐弟。
领会政策精神也是门学问。
国家的重大动向，往往最早从这些报纸上透露出来，抓住核心，就能预见接下来的政策走向。”
姐弟俩年纪虽轻，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样一篇文章并不难懂，读完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错愕。
我说得没错吧？这可是大首长的指示，他老人家都发话了，下面肯定要有大动作。
现在这风气确实不太对，不用强硬手段整顿，还不知会闹出多大乱子。”
上头肯定也为这事头疼，又不能放任不管，只好转移矛盾，把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都送到乡下务农——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叶东方看着宋家姐弟：
所以，与其在镇上提心吊胆，不如当机立断，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现在明白政策风向的人还不多，抓紧报名下乡。
等城里那批人反应过来，哪还有你们选择的余地？
宋母拿不定主意，倒是宋运萍立刻斩钉截铁地说：
好！下午我就和我弟去革委会申请！
宋运辉对插队下乡并无抵触，只是牵挂着一件事：
我和姐姐都走了，妈妈一个人在镇上，要是受人欺负，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叶东方闻言笑道：
我在农场负责养猪场。
最近劳改区的管教干部提议与我们合作养猪，他们那边正在扩建猪舍，下个月就能完工。”
到时候肯定需要人手。”
我和那位管教相处得不错。
如果你母亲愿意去养猪场工作，我可以帮忙引荐，具体岗位由他们安排。”
虽然工作辛苦些，也没有工资补贴，但有个好处——在农场里绝对安全，没人敢到劳改区 。”
姐弟俩一时愣住了。
宋母平日优柔寡断，但在关乎子女的事情上格外果断。
只要不拖累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做。
没问题！我不怕吃苦，只要有口饭吃，能让孩子们安心，让 什么都行！
既然决定下乡，宋家姐弟就开始着手准备。
他们向叶东方详细咨询了申请流程，心里有了底。
只要能离开镇上，去哪里都行。
加上叶东方承诺安排宋母，姐弟俩更是毫无顾虑了。
哪怕被分配到偏远山区，他们也认了。
叶东方也不急着回去。
他和妹妹放了一整天假，索性留在镇上等宋家姐弟办完手续。
中午宋母要做饭，被叶东方拦住。
他让宋母拿来饭盒，带着宋运辉去国营饭店买了几个菜和一大盆米饭。
几个人围坐在宋家那张缺角的餐桌旁，简单吃了顿饭。
饭桌上，宋母得知叶家兄妹也是为避祸主动下乡的，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