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喝!哈哈哈!”
朱雀大街的朱漆大门次第闭合时,平康坊的烛火正烧得泼天红。王承宗斜倚在胡床上,指尖绕着歌姬垂落的金步摇,听着楼下琵琶声里混着骰子撞盆的脆响,忽然捏紧歌姬下巴往酒樽里按。
上次教你的凉州曲,怎么唱成了折杨柳?
歌姬睫毛上沾着酒液,颤巍巍开口。
郎君 柳枝软,凉州月冷
放你娘的狗屁!贱婢敢唬老子!
王承宗甩袖将酒樽砸向廊柱,琥珀色的葡萄酒顺着蟠龙雕纹往下爬,在青砖上蜿蜒成血痕形状。左侧首座的万年县尉崔明远放下象牙箸,用银匙拨弄着盘中的羊脂鹅肝。
王公子这暴脾气,该让令岳丈送几卷贞观政要磨磨心性。
崔公笑话我没读过圣贤书?
王承宗打了个响指,两名家仆立刻拖上来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襦裙撕裂处露出淤青的膝盖,走路颤颤巍巍,不知是西市织锦户哪家的良家妇女。
“前日这小蹄子在当街冲撞我车架,你说该怎么罚?
少女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拼命摇着头,已经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崔明远夹起鹅肝送入口中,油花顺着胡须滴落。
按《唐律疏议》 当笞三十。
笞三十太轻了。
王承宗拽过少女的臂膀,掏出腰间金镶匕首割开缝线,少女惊呼着捂住胸口,被家仆按在桌角,发簪甩落在崔明远的鱼脍盘中。
听说你爹会做蜜饯?明日让他送十斤金丝枣来,若敢掺半颗坏果
他用匕首挑起少女下巴,
我就把她的舌头腌了下酒。
楼下突然爆发出喝彩声。原是王承宗养的波斯猫扑翻了舞姬的胡旋鼓,鼓面裂开处掉出十二颗夜明珠。宾客们哄笑着去抢,有个醉醺醺的御史中丞被珠玉绊倒,却趁机摸向舞姬的脚踝,惹来一阵浪笑。王承宗看着这场景,忽然拍掌叫人。
把泾阳送来的葡萄酒抬上来!
郎君,那酒还没醒坛
管家在廊下犹豫。
废什么话!
王承宗抓起案上的玛瑙酒盏砸过去,
崔公是能喝劣酒的人?再说了。
他冲崔明远挤眼。
这酒可是上等的醉仙酿,寻常人喝不到。
崔明远瞳孔微缩,却见几个健仆抬着贴有封条的橡木桶进来。王承宗亲自用银锤敲开封泥,琥珀色酒液流入黄金酒海时,满屋弥漫着幽兰的香气
熏香的味道。崔明远端起酒盏时,手指在盏沿摩挲三下,眉头紧皱心中暗想。
”这酒桶有问题,这不是寻常的酒桶。”
王承宗忽然站起身,酒液顺着锦袍前襟往下淌,在绣着狻猊的腰带扣上凝成水珠。他腰间别着的,正是唐信妻子临死前攥掉的半枚铜扣,今日特意让金匠镶了宝石重新锻打。
各位请豪饮!哈哈哈哈,酒水管够。
众人喝完之后纷纷叫好,王承宗哈哈一笑举起双手。
“诸位,今日此酒乃偶然所得,陛下修缮军器欲要强军,让我们王家锻造铠甲,此乃天大的喜事,今日就让诸位瞧瞧咱王家的手艺。去把新制的铠甲拿来!”
众人闻言也是心惊肉跳,箱盖掀开时,烛光在明光铠的山纹甲叶上跳跃,甲胄内衬绣着波斯文的 字样,着人借给王承宗 鉴赏的样品。
崔明远看着甲胄上的铭文,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他当然知道,私藏十具以上官造甲胄便犯谋逆罪,却故意笑道。
王公子穿这铠甲,真似关云长再世!
关云长算什么?
王承宗踉跄着套上铠甲,护心镜映出他通红的脸。
某若有五百具这样的甲胄,早把突厥可汗的金帐掀了。”
右侧座的鸿胪寺丞赵元良突然按住他手腕,目光扫过四周侍立的歌姬。
“王大人,此事不是儿戏。”
王承宗打了个酒嗝,
怕什么?都是自家奴才,我能不懂吗?私藏十具以上官造甲胄便犯谋逆罪,我就拿了一副来玩,放心吧,等我玩完之后就把它送回去。
赵元良听完也是眉头紧皱。
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哪位纨绔突然拍手,给王承宗怂恿。
那就请王大将军给我们舞个剑!
舞就舞!
王承宗拔出壁上的长剑,却因铠甲过重踉跄着撞翻酒海。葡萄酒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他放荡的面孔。
酒醉的厉害,躺在地上睡去,躺着手还环抱胸口,犹如一滩烂泥的王承宗,手依旧死死攥着铠甲,奴仆上来搀扶想要退去其身的铠甲,但试了很多次还是无法脱下。
酒过三巡,宴会已然结束,各个世家的代表准备打道回府,陆陆续续的驾着马车离开了酒肆,王承宗被四个奴仆抬着出了门,就准备放入马车的时候,异变突发。
“等等!”
刚从东宫出来的廖雨虹突然发声,护送的金吾卫也闻声止步。
“大人,发生何事?”
廖雨虹指着王承宗的方向。
“你看那人身穿的可是光明凯?”
金吾卫的士卒转身看去,为首的队长眉头皱起,马车上悬挂着是王家的族徽,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转头看向廖雨虹。
“廖大人,该如何处理?”
廖雨虹低头想了想。
“去联系检察院,让他派人过来调查,我们先把马车拦下,一旦检察院插手,你们也就不会惹上麻烦。”
队长拱手。
“大人英明。”
随后吩咐身旁士卒去通知检察院,交代事务巨细之后便朝马车走去。
王家的仆人看到士卒走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后拱手道。
“这位大人,可有事情吩咐?”
“不知马车里是哪位大人?”
“马车里乃是王家,王承宗大人。”
王家两字有略微的提高音量,面带微笑,半眯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或许跟着主人久了,跟随的仆人多多少少沾了些傲气。
队长见此也习以为常,反正没他的事,他更无所谓,他微笑拱了拱手。
”还未请教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尊姓不敢当,鄙人姓华,主人给了个华安的名字,叫我小华就行了,只是王大人的随从。”
“原来是王承宗大人,某正值当差,护送魏征魏大人麾下的录事大人路过此处,恰好这位大人看到一些东西,派某前来探查,望华安兄行个方便。”
华安眉头一挑,瞥了一眼马车。
“这位大人,这样恐怕不合规矩吧?”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质疑。
”怎么就不合规矩?你这家奴倒是说来本官听听,怎么个不合规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