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精门,深井秘境,西侧水潭边。
闻讯摸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先前那潜水者带回的信息引发了小小的骚动。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争论着是该探索左侧未知出水口,还是冒险逆流而上时,一个清丽而果断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既是活水,自有源头。循着来水之处逆流而上,方是正道,在此空谈何益?”
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一道高挑的身影已毫不犹豫地一个猛子扎入了漆黑的水中,动作干净利落。
温馨听得这个声音,心中一动,立刻辨认出来。入门登记时,她就排在此女身后不远,对其印象极深。此女名曰芏白,年方二十一,便已是炼气九层修为,一身鹅黄劲装,衬得身姿挺拔,更兼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气质卓然,在众多新人中宛如鹤立鸡群。温馨当时便心生好感,只是她自身性子孤傲,不擅主动与人结交,只得将这份欣赏埋在心里。此刻见芏白如此果决,她心中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上,温馨悄然闭住呼吸,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朝着芏白消失的方向紧紧跟去。
岸上众人见状,更是议论纷纷。
“她说得有理!我们去左侧那个出口看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别争了!东边那边刚有人说,石壁上发现一个四尺方圆的洞穴,已经钻进去几个人了!现在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出路?”
“与其在此争吵,不如尽快行动!机会稍纵即逝!”
人群中,有人不动声色,已然悄悄潜入水中;也有人心思活络,默默退开,转向东侧那新发现的洞穴方向摸索而去。
温馨在水下闭气前行,发现水流虽向身后而去,但阻力并不算大,逆行远比想象中轻松。“看来刚才那潜水之人,并未完全说实话,或许有所保留。”她心中暗忖,更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她自幼在始铃城外河边长大,水性极佳,加之炼气七层修为支撑,全力闭气可达两炷香之久,对此番潜水颇有信心。
果然,前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前方水流明显变得急促,通道也开始收窄。隐隐约约,能听到上方传来“哗啦啦”的击水声。温馨心中一喜,知道接近关键所在,但同时也更加警惕,灵力暗凝,护住周身。她探出神识,努力向上感知,同时双臂用力划水,向上浮去。
“哗啦——!”
她刚冒出头,一股冰凉的水流便如小型瀑布般从头顶悬空浇落,砸在她头上。此处似乎是一个封闭的腔体,空气沉闷,一片漆黑。她吐出胸中浊气,小心地感知着周围,慢慢向边缘游去。这是一个约三丈方圆的飞瀑流潭,奇怪的是,潭水并未在此大量积聚,仿佛存在着某种虹吸效应。
温馨湿漉漉地爬上岸,屏息凝神,静静摸索。入手处空空荡荡,似乎来到了一处比之前迷宫宽阔得多的空间。她习惯性地想取出泥丸投石问路,但手刚抬起,心中便是一凛:“不可!若那苞荳和星火也在此处,听到石丸声响,岂不是自曝行踪?那砸人之事便说不清了!”她立刻收敛动作,将石丸收回,改为更加小心地徒手探索。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中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一簇微弱却稳定的火苗,倏地在指尖燃起,如同黑夜中绽开的希望之花。跳跃的火光将点燃者的身影拉长,巨大地投射在远处的石壁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与暖意。
温馨借着这光芒看清,点火之人正是芏白。只见她指尖灵力微吐,维持着那簇火苗,虽只能照亮周围两丈方圆,在这绝对黑暗的秘境中已是难能可贵。这手凭空御火、稳定照明的本事,显然对灵力操控要求极高,在新入弟子中恐怕无人能及。
芏白缓缓转身,目光精准地落在温馨身上,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轻轻颔首示意。
温馨见她主动示好,心中微暖,也抱拳回礼,从暗处走出,脸上同样带着浅浅的笑意。
两人缓缓靠近,芏白指尖火苗“噗”地熄灭,空间再次被黑暗笼罩,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却瞬间拉近了许多。
芏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熟稔:“温馨妹妹,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一入这洞中便不见了你的踪迹,没想到你竟能紧随我之后跟进来。”
温馨闻言一怔,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自己,言语中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心中那点孤傲瞬间化为了惺惺相惜之意。她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芏白姐姐出类拔萃,乃人中龙凤,将来修行之路,定当一路高歌猛进,直攀大道巅峰!”这话原是别人常用来称赞她的,此刻她真心实意地奉还给了芏白。
芏白听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密闭空间中回荡,驱散了几分阴森:“温馨妹妹,没想到你看似清冷,嘴巴却这般油腻,与我心中想象的气质可不太一样呢!”
温馨正欲开口解释,一个带着明显恼怒的声音从远处黑暗中打断了她俩:
“哼!莫要在此互相吹捧了!这里还有旁人在呢!”正是苞荳的声音,她语气不善,直接质问道:“我问你们俩,刚才用石头砸我的人,是不是你们中的一个?!”
芏白听闻这充满敌意的质问,语气也淡了下来,不卑不亢地回应:“这位姑娘,在此黑暗秘境之中,若有人投石问路,不慎误伤于你,也属无心之失。你若因此恼怒,又无人肯认,便要怀疑所有人,与每一个人为敌吗?”
苞荳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星火!你去,给我教训一下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我看就是她拿石头砸的我!”
星火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劝解:“小姐,莫要动气。我想……未必是这位姑娘所为。若真是她掷石,她便不会紧跟我们之后而来,徒增嫌疑。而且她所言有理,若因一人之事便怀疑所有同行者,树敌众多,只怕我们出了这秘境,也……也难以自处啊。”
苞荳被星火这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噎了一下,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闷在那里不再出声。
星火转而向温馨和芏白的方向,语气诚恳地致歉:“两位姑娘,还请海涵。我家小姐方才被人掷石所伤,心中郁愤,言语冲撞之处,万望恕罪。”他不等二人回应,便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既已到此,不如暂且放下芥蒂,合力寻得出路?我已将此间密室大致探查完毕。”
芏白也非拘泥小节之人,立刻回应:“正该如此。事不宜迟,请讲,若再有人赶来,我们便失了先机。”
星火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传来:“此间密室呈方形,长宽约二十丈。中心有一石柱,需两人合抱,高约两丈,中间似是空心,但即便如此,估重亦有万斤。石柱四方底座,刻有八卦暗纹,分别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条理分明:“据我推断,我们之前所在的迷宫,可称为‘暗室甲’,另一处出水口连接的为‘暗室乙’。而我们此刻所处的这间‘暗室丙’,正通过某种机关,不断将水注入甲、乙两室。待到甲、乙两室被水完全灌满,三者间压力达到平衡,所有积水又会被同时压回此丙室。届时,所有被困者皆会被水流裹挟,汇聚于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当丙室也被灌满之时,巨大的水压会同时作用于石柱底座的八卦暗纹。届时,这万斤石柱因中空产生浮力,会被水流托起。而石柱下方……想必就是通往下一关的出口!”
芏白与温馨听完星火这番缜密至极的分析,心中同时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此人观察入微,推断严谨,对机关水力了若指掌……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试炼者吗?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太岁宫大殿内,随着凌河承诺解决龙丹之事,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凌河自顾自地坐在客座,拎起桌上玉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灵气盎然的碧螺灵茶,浅啜一口,姿态放松了不少。一旁的瑚琬却依旧坐立不安,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神情呆滞,显然还未从刚才化神威压与惊天秘闻的冲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乌龙太岁看着神态自若的凌河,巨大的龙目中闪过一丝复杂,开口道:“你们师兄弟几人,既然如此通情达理,愿解前人旧怨,为何又偏偏选在我大寿之日,上门……行此近乎羞辱之举?”他语气中已无怒气,更多是疑惑与些许不满。
凌河放下茶杯,面色不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乌龙前辈误会了,此事纯属巧合。实在是家师病危,命在旦夕,急需龙血续命。晚辈等救师心切,只得今日冒昧求血,明日再为您郑重拜寿,后日便即刻离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无外人知晓,怎算得上是羞辱呢?”
乌龙太岁闻言,鼻孔里发出“哼哼”的嗤笑声,巨大的龙头摇了摇:“你这小子,看着一脸正气,说起谎来倒是眼皮都不眨一下!满口胡言!”
虽是如此说,他却并未动怒,反而伸出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龙爪,掌心向上。只见他周身气血微微鼓荡,一股精纯无比、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血气自掌心缓缓凝结。三息之后,一枚拳头大小、红光四射、内部仿佛有金色龙影游动的血珠悬浮于他掌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拿去吧。”乌龙太岁龙爪轻轻一推,那枚珍贵的龙血珠便缓缓飘向凌河,“这二百斤龙族心头精血,便赠与小友了。灵石也不必再提。无论那龙丹之事,最终成与不成……本太岁,今日都交了你这位朋友!”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凌河:“我名敖勃,以后若看得起,称我一声勃兄便可!”
凌河看着漂浮到眼前的龙精血珠,感受到其中浩瀚如海的生机与力量,顿时眉开眼笑,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连忙取出一个寒玉匣,小心翼翼地将血珠收入储物戒中。随即起身,郑重抱拳一礼:“多谢勃兄成全!”他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担忧”,“只是……勃兄骤然失此精血二百斤,会不会……对仙体有所损伤?”
敖勃闻言,龙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表情,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哀叹道:“唉……何止是损伤?简直是伤及本源!估计……怕是活不过明日了。呜呼哀哉,明年的明日,只怕就是我的忌日!这龙阳诞生之日,便是我寿终正寝之时啊……”
他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忽然猛地一晃,仿佛真的油尽灯枯一般,那颗巨大的龙头软软地歪向一侧,整个身体“轰”地一声向后仰倒,砸在宝座之上,竟是气息奄奄,一动不动了!
凌河见状大惊失色!“勃兄!”他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立刻将刚刚收好的龙精血珠重新取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要将血珠渡还敖勃体内,救他性命!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敖勃身体的刹那——
原本“奄奄一息”的敖勃,猛然间身子一震,那颗歪倒的龙头瞬间抬起,双目精光爆射,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虚弱?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近在咫尺、手持血珠、一脸焦急的凌河,慢悠悠地问道:
“怎么?血……不要了?要归还于我么?”
“……”凌河顿时僵在原地,手中托着那枚滚烫的血珠,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尴尬之间,精彩纷呈。
“噗——哈哈哈哈!”敖勃看着凌河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终于憋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一边笑一边用龙爪拍打着宝座扶手,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扯平了!扯平了!你小子拿你师尊病危撒谎诓我,现在被我戏耍一番,咱俩就算扯平了!哈哈哈哈!”
凌河这才明白自己被他结结实实戏弄了一番,只能哭笑不得地收回血珠,默默退回座位,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灵茶,一口饮尽,借此掩饰满脸的窘迫。
一旁的瑚琬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冷汗都冒了出来,看着大笑的敖勃和尴尬的凌河,不知是该跟着笑还是该继续害怕,表情异常扭曲。
而在凌河的识海之内,一直分心旁观的玲珑仙子,早已丢开了游戏,笑得在虚空中打滚,毫无形象地乱踢着小脚丫:“哈哈哈!笑死我了!凌河小子你也有今天!那老泥鳅太坏了!哈哈哈!”
旁边的嫜婷仙子虽然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游戏光幕,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离笑得花枝乱颤的玲珑远了些。
凌河听着识海内的笑声和耳畔敖勃尚未停歇的大笑,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唉,终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
江晚与凌土二人离开太岁宫后,并未耽搁。江晚施展神通,一道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闪过,两人身影瞬间没入虚空通道。下一刻,便已出现在数十万里之外、位于东域的兜殷仙城中,江晚的府邸内。
两人毫不停留,即刻御起刀光,化作两道流光,直奔城中的赏金联盟分舵。
分舵内,熟悉的执事咨佞见到去而复返的江晚,脸上刚露出惊讶之色,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龙脊地任务进展,江晚便直接开口,以需要协作信物为由,迅速接取了“黄牙洞”任务。
咨佞看着两人行色匆匆,虽满心好奇,但见江晚神色凝重,凌土亦是一脸肃然,深知规矩,便压下疑问,快速办理了手续。
拿到任务凭证后,江晚与凌土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姐,宗门之事,事关重大,拜托了!”凌土传音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小弟,你此行亦要小心,速去速回,莫要节外生枝。”江晚回应。
随即,江晚不再犹豫,玉手轻抬,秋水玉簪光华一闪,再次划破身前空间,一步踏入,身影消失不见。她已通过虚空通道,直接返回神精门,一刀峰她自己的别墅。稍作整理,她便立刻前往掌门大殿,与掌门病夕夕进行一场关乎宗门声誉的密谈。
而凌土,则驾驭起冰星凝血刀,化作一道凛冽的寒光,冲出兜殷仙城,向着东方疾驰而去。黄牙洞位于七万里之外,以他的速度,全力飞行,约需四个时辰。
风声在耳边呼啸,凌土目光锐利,心中盘算着。当他远远望见那片怪石嶙峋、妖气隐隐的山峦,以及山腰处那个不断渗出污浊瘴气的洞口时,他深吸一口气,冰星凝血刀悍然出鞘,带起一蓬冰寒的星辉!
他悬浮于黄牙洞上空,声蕴灵力,朗声喝道,刻意模仿着凌河平时那种混不吝却又底气十足的腔调:
“黄牙真人何在?!”
“昔日你辱我师尊,今日小爷我学成归来,特来为家师,出一口恶气!”
声浪滚滚,传入洞中,在山谷间回荡。一场看似为报师仇,实则为掩盖真实目的的行动,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