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精门,深井秘境深处。
“噗噜噜……”
水中泛起一连串急促的气泡,一个身影如同游鱼般钻出水面,摸索着爬上了岸。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少女道:“苞荳小姐,对面不是出口,水流尽头连着另一个洞窟,应该是下一个秘境,我们过去吧!”
这少女正是苞荳,她此刻一手捂着额头,指尖传来湿热的黏腻感。刚才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力道不小,重重砸在她光洁的额角上,竟擦破了皮,渗出血丝!疼痛和屈辱让她瞬间火冒三丈。
“不管你是谁,藏头露尾,竟敢用石子砸本小姐!”苞荳咬牙切齿,对着黑暗虚空怒斥,“快滚过来磕头认错,赔偿我十万灵石疗伤费、压惊费!否则,等我抓到你,定要挖出你的眼睛!”
她转向刚刚上岸的星火,语气带着大小姐特有的骄横:“星火,有人过来了,还偷袭我!”
星火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远处,迷宫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摸索声、试探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正在向这边靠近。而近处,除了苞荳因愤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枚石子是凭空出现。
苞荳发泄完,忽然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异常的冰凉,她下意识地跺了跺脚。“咦?”她发出疑惑的声音,“这水位……怎么在升高?刚才明明才到脚面,现在都快漫过脚踝了!”
星火瞬间也感知到了,他蹲下身,手指探入水中,仔细感受着。“水位在涨,速度不慢。”他冷静地分析,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按照这种涨法,恐怕不出十个时辰,这片区域就会被完全淹没。而且,我推测,当水位涨到最高点再退去时,所有被困在迷宫中的人,都会被水流引导,汇聚到这里!”
他站起身,面向苞荳的方向:“所以,我们必须先过去。占得先机,才能在下一层秘境中掌握主动。”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坚韧的绳带,摸索着将一端塞到苞荳手中,“抓紧,跟我来。”
苞荳虽然恼怒,但也知轻重缓急,她不忘对着黑暗再次放出狠话:“哼!我在对面等你!有种你就别过来!”说罢,猛吸一口气,拽紧绳子,跟着星火再次“扑通”一声扎入了漆黑冰冷的水中。
不远处,紧贴着岩壁的温馨,直到此时才敢微微呼出一直屏着的那口气,心跳如擂鼓。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稍定,看来对方并未确切发现自己的位置。但她也立刻感知到了脚下水位确实在缓慢而坚定地上涨。
“被众人发现是迟早的事……”温馨心思电转,“但现在贸然过去,谁知道那刁蛮小姐和她的同伴会不会在对面设下陷阱,就等我自投罗网?”她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刚才出声道个歉,或许也不至于将关系弄得如此僵。可十万灵石我哪里拿得出?挖眼更是绝无可能!”
短暂的懊恼之后,她那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稍一思索,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左手重新摸着湿滑的岩壁,向前快速摸索,直到行出约十二丈,才遇到一个向内拐弯的凹陷处。她停下脚步,面向迷宫深处,猛地扯开嗓子,用清亮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急切嗓音喊道:
“大家都往右手方向走!分不清左右的,就听我的声音!出口就在这里!快过来!”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黑暗的迷宫中炸开了锅。
“莫要听她胡说!”立刻有人高声反驳,“自己摸索才是正道!谁知道是不是想引我们入陷阱!”
又有人似乎发现了端倪,喊道:“有水!有水从那边流过来!我们逆着水流的方向,定能找到源头,那里就是出口!”
“西面!水是从西面来的!”有人试图指明方向。
“西在哪方?黑灯瞎火的,你如何辨位?”质疑声四起。
迷宫中更加混乱,有人盲目乱转与人撞个满怀,有人则俯身感知脚下微弱的水流方向,结合刚才温馨声音传来的方位,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水流的上游摸索而来。
温馨见计策初步奏效,有人声和脚步声正在向这边汇聚,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朝着星火和苞荳消失的对岸游去。水面宽约十丈,对她炼气七层的体质而言不算什么。她很快游到对岸,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将大半个身子隐没在水中,只留出口鼻以上,如同潜伏的猎手,静静感知着水流的动向和远处的动静。
很快,有三个人影摸索着抵达了她刚才所在的岸边区域。此时水深已没过小腿。
其中一人语气带着兴奋:“看来这片水域就是活水源头!潜下去,找到进水口或者另一个出水口,说不定就能出去!刚才有人喊话,看来已经有人先到了,我们也得赶紧!”
另一人声音则有些怯懦:“可是……不知这水有多深,我们要闭气多久?万一久找不到出口,或者里面有水兽……岂不有性命之忧?”
第三个人似乎比较果决:“那我先下去探查一番!我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尚可,勉强能闭气一炷香的时间!”
“好!那你速去速回!若一次找不到,可上来换气再试!”先前那人附和道。
只听“扑通”一声,那水性好的人潜入了水底。
此时,又有两人结伴摸索至此,同样议论着出路,却未得到回应。显然,在这黑暗迷宫中,有人如星火、苞荳般结伴,有人如温馨般独行,也有人临时组成了脆弱的同盟。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水花翻动,之前潜水那人浮了上来,大口喘息了几下,急促地说道:“下面约五丈到底!我感知水流,有一处进水口,两处出水口。一个出水口就是我们这里,另一个在左侧下方。进水口在右侧,水流很急,逆流前行异常困难!我先去了左侧那个出水口,那边也是个类似的洞窟,一片漆黑,我上去摸了摸,没摸到门道。现在……我们怎么选?”
众人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与争论,是先探索左侧出口,还是冒险逆流探寻进水之源?
……
太岁宫大殿内,气氛在乌龙太岁揭露了十万年前的秘辛后,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凌河心中巨浪翻涌,他强压下震惊,于识海中急切发问:“银河大哥,他说的……可是真的?”
银河天道那幽远而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看尽沧桑的漠然:“他说的没错。当年病重游历至龙脊地边缘,确与这乌龙太岁相识。病重当时卡在金丹初期瓶颈已久,道心焦灼,偶然得知龙族内丹之秘,便动了邪念。他骗取内丹后,凭借其内蕴的龙元道则,闭关百年,终窥得化神门径,方才开创了神精门一脉基业。”
凌河难以接受:“可……可我们门中典籍记载,开派祖师是在一口古井中躲避仇家时,机缘巧合发现了一株万年‘玄冰净莲’,观想冰莲百年,领悟出冰莲心经,才得以化神啊?!”
银河天道嗤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你把‘玄冰净莲’换成‘龙元内丹’,再想想此事,有何不同?哪家宗门大派,不会篡改历史,粉饰开山祖师的过往?正如凡间王朝更迭,新朝总要为前朝修史,极尽污名化之能事,以此证明自身受命于天,正统合法。病重从来就不是什么道德楷模,他只是一个抓住了机缘,并且足够狠辣的修士。”
凌河心中苦涩,他自身或许可以不介意祖师的污点,但如今神精门蒸蒸日上,门风在外人看来也算正直,若此事宣扬出去,“欺世盗名”、“窃丹立派”的污名将如同跗骨之蛆,永远扣在神精门头上,为世人所唾弃!届时,宗门声誉必将一落千丈。
他深吸一口气,追问关键:“银河大哥,那枚龙族内丹,现在何处?”
“还能在哪?”银河天道语气平淡,“病家将其视为祖师遗泽、镇派之基,代代相传。如今,就在你们现任掌门病夕夕的手中,被他以秘法温养,参悟其中的龙元道韵,助益修行。”
凌河心中顿时有了盘算。他上前一步,对着面色沉郁的乌龙太岁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太岁前辈,今日闻此辛密,晚辈身为神精门弟子,实在……汗颜无地!前辈因此事受苦十万载,此等恩怨,确是我神精门有亏在先。”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若晚辈能做主,愿将那枚内丹取回,完整归赵,奉还于前辈!不知如此,可否化解前辈心中积怨,将这段过往恩怨,就此掀篇?”
乌龙太岁那悲愤而嘲弄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一双龙目,难以置信地盯着凌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说什么?归还内丹?小子,你能做了神精门的主吗?那乃是你们开派祖师的遗物,是你们掌门视若性命的传承之宝!”
凌河转身,对江晚道:“三妹,你立刻返回宗门,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掌门,陈明利害。务必说服掌门,将那枚……龙丹取来,归还太岁大人!”
江晚闻言一愣,秀眉微蹙:“大哥!此事关系重大,岂能凭他一面之词我们就全然尽信?你让我回去直面掌门,质问祖师污点,索要镇派之宝?若此事子虚乌有,或是掌门断然否认,我们三人将何以自处?岂不成了宗门叛徒?”
这时,凌土上前一步,他并未直接回应归还内丹之事,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乌龙太岁,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乌龙太岁大人,晚辈有一事不明。万族修士,皆凝练内丹,此物与人类修士之灵根类似,乃是自身道基所系。晚辈想问,当年我派祖师,为何偏偏要骗取您的内丹?而非去夺取其他妖族修士的内丹?这其中,有何特殊之处?”
乌龙太岁深邃的目光落在凌土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也有一丝“果然你们不懂”的了然。他缓缓道:“你们三个,骨龄皆轻,却都境界斐然,想必是天资绝世,或是另有奇遇。但看来,对修仙界一些古老的常识,却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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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负手而立,语气带着龙族特有的傲然与一丝悲凉:“寻常万族修士,若身死道消,其内丹便会随之灵力溃散,重归天地,几乎无法被他人夺取保存。即便用特殊秘法勉强封存,其中道则也已残缺,用于炼丹、制器,效力也大打折扣,更无法助人参悟大道。”
“但我龙族,与凤族等少数几种太古遗种,却截然不同!”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我等先祖,祖龙尊者,乃是上古第八仙!传承有独一无二的《亢龙大藏经》!依此仙经凝练出的龙元内丹,不朽不灭,内藏乾坤大道!纵使离体,只要保存得当,其中道则韵理依旧完整,可供人参悟,乃是无价之宝!”
他叹了口气,语气转为苦涩:“只可惜,《亢龙大藏经》乃是无上仙经,流传后世的尽是残篇。我龙族现今,也大多只余凝练内丹的基础法门。而且,此法门所凝内丹,一生仅此一枚!我当年内丹被夺,道基几乎尽毁,之所以能苟活并重新修炼,一是我龙龟混血,寿元远比寻常人族绵长;二是我体质特殊,勉强以龟族秘法,重新凝练了一颗‘龟灵内丹’。”
他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土黄色、灵光略显黯淡的内丹虚影:“但这二次凝结的内丹,品次极低,只能助我勉强维持修行,速度……慢如龟爬!正因如此,十万年悠悠岁月,我才仅修炼至化神初境!若我原本的龙丹在手,凭其中蕴含的祖龙道韵,我早已……早已臻至合体后境,亦未可知!” 话语末尾,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怅惘。
凌土若有所思,继续追问:“那为何大人不将此事公诸于天下,让世人皆知神精门祖师之过?”
乌龙太岁苦笑摇头,带着看透世情的疲惫:“一开始,我内丹被夺,境界暴跌,只顾着东躲西藏,苟全性命。后来,我状告与人,却无人信我,反笑我痴心妄想,诬蔑正道祖师。再后来,那病重自己也身死道消,其无辜后人,又何须为前人过错承担永世的骂名?此事……便也渐渐作罢了。我若一味沉溺于仇恨,耿耿于怀,反倒郁结于心,阻碍道途,不如……放下,且抬头,向前看罢……” 他这番话,说得看似豁达,但其中蕴含的无奈与辛酸,却弥漫在整个大殿。
凌土听完,转向江晚,神色郑重:“大姐,乌龙大人所言,情理兼备,且关乎宗门清誉。我认为,你应当回去一趟,将此事利害与掌门细细分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交出龙丹,化解这段十万年的恩怨。若这‘欺世盗名’的污名永远扣在我今日之神精门上,实为不妥!若我们明知有此过往却因畏难而不去解决,更是有违道心义理!”
江晚看着凌土,又看向凌河,见大哥眼神坚定。她深吸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上前一步,对着乌龙太岁敛衽一礼,声音清越而诚恳:“乌龙大人心胸开阔,深明大义,通晓佛理,晚辈敬佩。此事既为我派祖师所起,我辈弟子,自当承担因果,妥善解决,义不容辞!请您在此稍作等待,静候佳音。”
凌河适时对江晚道:“晚妹,你和凌土一同回去。先去一趟赏金联盟在此地的分舵,”他给江晚递了一个隐晦的眼色,“顺便让凌土去把那个‘黄牙洞’的协作任务交接了,换取信物。”
江晚心思玲珑,立刻会意微笑道:“大哥放心在此等候,我与小弟去去就回!”
乌龙太岁看着他们打哑谜,虽不知具体安排,但见他们为自己的事如此奔波,心中积压十万年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丝,颇感欣慰,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此事不急在一时。明日便是本太岁寿宴,你们且安心参加完寿宴,再行处理不迟。”
江晚却决然道:“乌龙大人不必顾虑!我等脚程甚快,定能在明日寿宴开始前赶回,绝不误了给您贺寿之礼!” 说罢,与凌土再次行礼,转身快步退出了大殿,离开了太岁宫。
乌龙太岁看着凌河不卑不亢的样子,目光复杂,最终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一段跨越十万年的因果,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化解的曙光,而这曙光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