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天流岛,霞光寺秘境。透明棺椁中的凌土,意识依旧在那场名为“浮生若梦”的漫长幻境中沉浮。时光在那个科技高度发达、却又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依旧不急不缓地流淌。
四年大学时光,弹指而过。凌土的成绩始终维持在中游水平,不算突出,但也未曾掉队。然而,令他自己都感到些许意外的是,由于在大一大二期间修满了大部分学分,他只是亦步亦趋,按部就班!不是他格外努力,而是别的同学都太拉胯!反而他竟然获得了保送资格,被直接保送到了更高层次的“集冶大学”攻读研究生。
凌土躺在宿舍的上铺,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暂时逃离这个让他备受煎熬的环境。”,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能拥有一个相对自主的研究生阶段感到一丝庆幸。
然而,这份庆幸很快就被眼前不堪入目的一幕冲淡了。他那三位风格独特的室友——那位常年女装、性感妖娆的“御姐”袁元,以及另外两位男生霍蒙和荣铸,正紧紧抱作一团,上演着一场激情四射、泪水与口水齐飞的告别戏码。
他们三人如同连体婴般纠缠,交换着离别的吻,泪水涟涟,呜咽出声。更令人侧目的是,他们的眼角挂着黏连的泪丝,嘴角牵扯着晶莹的涎液,口中发出的,是如同离水鲤鱼挣扎般的、湿漉漉的喘息声,吻得难分难解。三个人紧紧相拥,泪水和唾液交织在一起。
凌土不忍直视,猛地翻过身去,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这四年来,他不知在多少个夜晚被类似的动静惊醒或干扰,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还有内心深处某种莫名的坚守!才能在这种环境下“守身如玉”,保住了自己的初吻。然而,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他总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脏”了,灵魂被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油腻感。
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吧唧”狂啃声和含糊不清的告别语后,这场口水交换仪式终于接近尾声。三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各自开始收拾行李。
御姐袁元拖着行李箱,走到凌土床前,仰起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光,声音哽咽:“再见了,凌土。感谢你这四年来的……包容和照顾。希望你今后……能找到真正心仪的爱人。”说着,她忽然又回身,飞快地在霍蒙和荣铸脸上各亲了一口,留下两个鲜明的唇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而去。
霍蒙揉了揉被亲过的脸颊,笑着朝上铺的凌土挥挥手,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洒脱:“兄弟,记住,幸福往往只在此时此刻,别想太多,日后……莫要错过啊!”说完,他像是生怕袁元跑远似的,夺门而出,大声呼喊着追了上去。
荣铸也朝凌土挥了挥手,扶了扶眼镜,语气深沉:“珍惜当下,少想未来!未来不可见!当下在眼前!。”说罢,也拖着箱子离开了。
凌土看着空荡荡的宿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空气无声地“呸”了两下,仿佛要将这四年积攒的浊气尽数吐出。
家中,为了庆祝凌土顺利保研集冶大学,凌河与江晚摆下了丰盛的晚宴,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气氛热烈,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凌河满面红光地站起来,举着酒杯,舌头有些打结:“我……我儿子!从小……从小就聪明!伶俐!我早就……早就知道他将来必成大器!今日……痛饮庆功酒!来日……来日方长显身手!”他摇晃着身子,豪情万丈。
一旁的江晚赶紧站起来拉住他,低声埋怨:“你胡说什么呢!”随即转向众人,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寒暄道:“孩子能有今天,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和各位亲朋的关心!今后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能行差踏错,还需再接再厉,再创辉煌!”说着,她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一饮而尽。
凌土坐在一旁,听着这些熟悉又略带尴尬的场面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甚至有些厌烦。但他也知道,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环节。他站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端起酒杯,用一种略带官腔却又不失真诚的语气说道:“感谢各位叔叔阿姨、亲朋好友的到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感谢国家的栽培之情!我凌土定当不负期望,继续努力!”这番话虽略显套路,但从他口中说出,竟也有了几分沉稳的气度,让在座的亲友听得频频点头,觉得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说罢,他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四年大学,他没少在社团活动和同学聚会上锻炼,酒量早已今非昔比,醉倒的经历也有过几次。
集冶大学的研究生生活如期开始。凌土被分配与一位名叫夏山的男生同住一间宿舍。新的环境,新的起点,两人很快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他们的导师武焊,是一位在学术界小有名气、但脾气也颇为急躁的教授。他给凌土和夏山下达的第一个课题,就让他们有些傻眼——《重水与超纯水如何储能》。
凌土目瞪口呆地看向夏山,压低声音:“重水?超纯水?储能?我们专业从来没涉及过这方面的深入研究啊!老师这不是……有意为难我们吧?”
夏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冷静与分析的光芒:“未必是故意为难。更像是想看看我们的快速学习能力、行动力以及解决问题的思路。或许……结果并不重要,过程才是他考察的重点。”
凌土闻言,伸出大拇指,给了他一个无声的赞。两人立刻分工合作,凌土负责研究重水的奇特性质与潜在应用,夏山则主攻超纯水的特性与功能。他们都非常聪明,且配合默契,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后,各自撰写了一个论述版本,并互相署上双方的名字,以备不时之需。
夏山将他写的那一版《论超纯水与重水混合压缩后吸取宇宙能量的应用》先行交给了导师武焊。武焊接过论文,只草草翻了两页,眉头就紧紧皱起,随即猛地将论文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狗屁不通!什么玩意儿?!”武焊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一个月时间,你们俩就给我搞出这么个异想天开的东西?!除了写得快,还有什么优点?全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臭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又甩给他们一个新的任务:“正好,有个企业需要一份论证报告,主题是‘论证无人驾驶电车在反重力行驶模式下,航电系统的安全方案无必要性’。你们两个合作完成!另外,重水和超纯水储能的修改方案也要一并交上来!期限——三天!”
两人灰头土脸地退出导师办公室,回到宿舍后,却相视一笑,暗自庆幸。
“还好我们留了一手,提前准备了另一个方向的论述。”凌土笑道。
“是啊,不然这三天非被逼死不可。”夏山也松了口气,“不过,导师接的这个企业项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家公司就是想通过所谓的‘学术论证’,来为他们削减安全配置、降低成本找借口。我们不过是他们请的众多‘枪手’之一罢了。”
凌土点点头:“这种活儿,虽然有点违背良心,但为了毕业……小小论文,手到擒来!”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埋首文献与数据之中。凌土将他之前准备的另一份论述《重水与超纯水在气化下压缩得到稳定电力能源并输出可行性方程解》仔细修改完善。夏山则主笔那份《反重力无人电车与鸡肋航电系统优化方案》,用看似严谨的数据和逻辑,论证了在特定(且被刻意理想化的)条件下,简化甚至取消部分航电系统的“可行性”。
三日期满,两人再次来到导师办公室。凌土呈上修改后的储能论文,夏山递上那份优化方案。
武焊先拿起凌土的论文,随意翻了两页,嘴角撇了撇,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嘿嘿”冷笑:“看来你们两个,除了会胡编乱造、异想天开,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写的这都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他将论文随手丢在一边,看那态度,显然并未仔细阅读。
接着,他拿起夏山写的那份航电系统优化方案,这次倒是多看了几眼,不时还点了点头,语气稍缓:“嗯……这个嘛,思路倒是还算清晰,论证也……勉强可以。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飞快地逃离了导师那令人压抑的房间。
几天后,夏山一脸愤懑地找到正在宿舍床上、戴着隐形眼镜沉浸在全息游戏世界里的凌土。
“凌土!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凌土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还在虚空中快速点击。
“我们的‘好’导师武焊!他把我们俩写的那份航电系统优化方案,稍微改了改,然后……删掉了我们俩的名字!只署了他自己的名字,已经发表在校内核心期刊上了!”
凌土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又继续操作起来,目光依旧盯着空中无形的游戏界面,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早已看透的漠然:“哦,这……不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体现吗?至少证明了,我们写的东西,还是有‘价值’的。”
夏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语气复杂:“是啊……价,他得了。我们,可真‘值’啊!”
凌土没有再接话,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眼前的虚拟厮杀中。这现实的荒诞,学术的虚伪,人性的扭曲……与那深埋于灵魂本源正在发生着无声而剧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