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遭受仙门的冷遇与赤裸裸的出身歧视,李狗蛋师徒三人彻底断了“依附”某个仙界势力的念头。但既已至此,总不能无功而返。李狗蛋思虑再三,做出一个决定:既然仙门不收,便自开一隅,以悬命阁之道,在仙界行医济世,同时以此为支点,探听消息,积蓄力量。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意气。李狗蛋有他的考量:其一,行医是他们的根本,也是相对最不“敏感”、最容易切入仙界底层社会的方式;其二,通过医治各种伤病,尤其是仙界常规手段难以处理的“疑难杂症”,可以更直接地接触和了解仙界修士的身体构造、灵力特性、以及可能存在的、与下界不同的“病机”;其三,医馆作为信息集散地,便于他们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仙人,获取情报;其四,若经营得当,也能积累一些资源,为日后行动打下基础。
然而,在仙界这个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地方,想要开设一家医馆,尤其是由三个毫无背景的下界修士开设的医馆,其难度远超想象。
选址之困:边缘中的边缘
首先便是选址。繁华的天阙核心区域、各大仙门所在的洞天福地,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他们只能在被允许活动的“访客开放区”内寻找。这些区域本就位于仙界边缘,是商贸、交流、低级任务发布的场所,环境相对复杂,灵气浓度也远不如核心区域。
即便在这样的区域,好一点的位置也早已被本土势力或经营多年的飞升者占据。他们三人跑遍了乙未区及邻近几个开放区,最终只能在一个名为“沉疴坊”的区域边缘,租下了一处偏僻、灵气稀薄(相对仙界而言)、甚至有些破败的小院。
“沉疴坊”,顾名思义,是仙界底层仙民、尤其是那些受了难愈之伤、或修行出了岔子、又无足够资源寻求大派或高阶仙官医治的修士聚集之地。坊间鱼龙混杂,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伤病与衰败气息,与仙界主流的“仙气飘飘”、“秩序井然”景象格格不入。在此地开设医馆,倒也“名副其实”。
资质之难:繁琐的天规与歧视
租下院落只是第一步。在仙界行医,并非挂个牌子就能开张。百工篇》,开设医馆、丹坊等涉及生灵救治、丹药发放的场所,需向所在区域的“功德院”下属“医药司”申请“行医许可”,并定期接受稽核。
申请过程繁琐至极。除了基本的身份信息(他们的临时访客身份在这里又成了障碍),还需提交详细的“医术传承说明”、“主事者修为与专业能力证明”、“拟使用丹药与器械清单及来源说明”、“医疗事故处理预案”等数十项文书。其中“医术传承说明”一项,要求明确写出师承脉络,并最好有“上界认可”的传承渊源。
李狗蛋的医道源自弘济仙尊,但弘济仙尊在上古之后便已杳无音信,其传承在仙界是否被承认还是两说。他只能据实填写,并附上部分基础医理阐述。结果可想而知,申请第一次被打回,批注是“传承脉络不清,未列于《正统医道源流考》名录,建议补充可靠师承证明或接受‘医药司’组织的专项考核”。
所谓“专项考核”,内容涉及大量仙界特有的药性理论、仙灵之气运用规范、以及与天规律法挂钩的医疗禁忌,明显偏向本土医道体系。李狗蛋三人初来乍到,对此了解有限,仓促考核风险极大。
几经周折,最后还是通过文华阁的文渊执事帮忙疏通(李狗蛋以分享部分下界独特药理见解作为交换),才勉强以“特殊技艺传承者,准予临时试运营,观察期一年,期间不得接诊涉及仙基、神魂、法则反噬等重症”的条件,拿到了一个最低级别的“丙等临时行医许可”。
资源之乏:仙界的“柴米油盐”
有了许可,医馆可以开张,但资源匮乏的问题接踵而至。仙界流通的药材、丹炉、乃至布置聚灵阵、防护阵的材料,都与下界大不相同。许多下界珍贵的材料,在仙界可能只是寻常,但反之亦然。他们从下界带来的物资,除了少数极特殊的,大多价值有限,甚至因为“不纯”而难以直接使用。
购买仙界标准的药材和器械,需要灵晶。而他们几乎身无分文。临时身份牌只提供最基本的停留权限,不附赠“启动资金”。
无奈之下,李狗蛋只能先从最基础的做起。他利用小院原有的几分贫瘠灵田,尝试栽种一些从文华阁换来或是在沉疴坊集市上淘换来的、最廉价的仙界常见疗伤草药种子。林婉清则发挥她的计算与设计能力,结合仙界的能量流动特点,试图用最少的材料,布置出能稍微改善小院灵气环境、并具备基础防护和隐匿功能的简易复合阵法。灵瑶则负责照料那些娇贵的灵植,她的混沌之力在催生和调和药性方面,意外地展现出一些奇特效果,虽然时灵时不灵。
最初的“悬壶堂”(他们沿用了悬命阁的意蕴,取名悬壶堂)可谓家徒四壁。只有一间简陋的诊室,几张粗木桌椅,一个李狗蛋自己用普通铁木雕刻、刻上基础医道符文的脉枕,以及寥寥几种自己种植、炮制的草药。连个像样的招牌都只是用一块木板简单书写。
冷遇与试探:最初的“病人”
开张头几日,门可罗雀。沉疴坊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对于新开张的、尤其是由几个“下界土包子”开设的医馆,充满了不信任。偶尔有路过的好奇者探头张望,看到那寒酸的布置和年轻的坐堂者(李狗蛋外表看起来并不老迈),也多摇头离去。
直到第五日,才来了第一位真正的“病人”。
那是一个在坊间码头做搬运工作、不慎被沾染了微弱“蚀骨阴风”的货物伤及手臂的老年仙民。伤口不大,但阴风之力侵蚀,使得伤口周围血肉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隐隐作痛,且愈合极慢。他去过坊间另一家由一位老迈的、修为停滞在筑基期的本土修士开的廉价医馆敷过药,效果不佳,听说这边新开了一家,收费可能更低(李狗蛋暂定只收成本价或允许以工抵偿),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过来试试。
李狗蛋仔细检查了伤口,又询问了受伤经过及之前的用药。他发现,仙界常用的几种祛除阴寒之气的草药,药性偏向“刚猛驱逐”,对于这种微弱但顽固的“蚀骨阴风”残留,往往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因药性冲突加重局部气血凝滞。
他没有直接用仙界药草,而是取了几味自己种植的、药性相对温和的草药,又加入了一点点以特定手法提纯的、蕴含着他医道真意的灵液,调配了一副外敷药膏。同时,他以银针轻轻刺入伤口周围几个穴位,并非灌输强大灵力,而是以极其精微的力道“疏导”被阴风扰乱的局部气血运行,并引导药力渗透。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老者便感到伤口的阴寒刺痛感大减,青灰色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麻痒的愈合感。他惊喜交加,连声道谢,付了寥寥几块下品灵晶(仙界最低级货币)后离去。
这位老者的痊愈,如同在沉寂的池塘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渐渐地,开始有一些患有类似小伤小病、或被仙界常规疗法效果不佳所困的底层仙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悬壶堂”。
李狗蛋来者不拒,收费低廉,诊治细心。他结合下界医理与对仙界环境的初步理解,往往能开出一些成本不高但颇有奇效的方子,或使用独特的针术疏通调理。虽然处理的都是些在“正统”仙界医者看来不值一提的小毛病,但却实实在在地解决了一些困扰底层仙民的痛苦。
“悬壶堂”的名声,开始在沉疴坊最底层那些穷苦、受忽视的仙民中,极其缓慢地、微弱地传播开来。而李狗蛋三人,也在这一次次看似微不足道的诊治中,不断地学习、调整、积累着对仙界“病症”与“药性”的第一手认知,同时,也以最接地气的方式,开始真正接触和了解这个光鲜仙界之下的、另一个真实世界。
起步艰难,前途未卜,但“悬壶堂”这株来自下界的幼苗,终于在仙界这片看似肥沃、实则壁垒森严的土地上,顽强地扎下了一线微不足道的根须。他们的仙界之旅,也从寻求接纳,转向了自主开拓。前路漫漫,每一步都需脚踏实地,而医者仁心,便是他们手中唯一、却也最坚韧的“开山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