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的天,一夜之间,彻底变了颜色。
赵家这棵盘根错节,在青阳经营了十几年的大树,轰然倒塌。
从省里下来的联合调查组,行动效率高得可怕。省厅特警在深夜对红星洗脚城发动雷霆突击,从负一楼储藏室的夹墙里,当场起获一个装满了罪证的保险箱。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曾经权倾青阳的“土皇帝”赵建国,直接从县医院的病房里被专案组的人架走,据说连裤子都没穿利索。
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赵建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市局的同事客客气气地请走,只是那副锃亮的手铐,宣告了他政治生涯的终结。
至于那个不可一世的衙内赵锐,下场最为狼狈。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踹开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门时,他正在两个女模特身上逞威风,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脑门上,当场就吓得屎尿齐流,被特警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赵家倒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场十二级的超级地震,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青阳县的每一个角落。所有跟赵家有过牵连的人,彻夜无眠,坐立难安,生怕下一个被敲响家门的,就是自己。
苏婷就是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是她一个在会所里上班的“姐妹”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惊恐,告诉她赵锐被抓了,被一群戴着黑头套的特警抓走了。
“嗡——!”
苏婷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她却毫无知觉。
赵锐被抓了?赵家……倒了?
这怎么可能!
就在昨天,赵锐还搂着她的腰,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不出三天,就要把那个叫陆沉的家伙,彻底弄死在纪委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一夜之间,天就塌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恐惧像无数只冰冷黏腻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锐倒了,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这个靠着赵锐狐假虎威,被捧上云端的“准赵家儿媳”,下一秒就会被狠狠摔进烂泥坑里。那些曾经被她羞辱过、被她踩在脚下的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她完了……
不!
不能就这么完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中的混沌,一个名字蹦了出来。
陆沉!
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陆沉!
赵家这么一棵参天大树,怎么可能说倒就倒?背后一定是陆沉!那个被她一脚踹开,她以为平平无奇的前男友,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能量!
他才是自己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狂地滋生。苏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冲到衣柜前,歇斯底里地翻找着。
不行,这些香奈儿、迪奥的套装太强势了。
不行,这些连衣裙又太清纯了。
她一把将那些价值不菲的名牌时装全都扫到地上,从衣柜的最深处,拽出了一件用特殊盒子装着的“战袍”。
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衣。
薄如蝉翼,布料少得可怜,深v的领口几乎开到肚脐,短到只能勉强遮住最核心的部位。
这是她当初为了彻底拿下赵锐,特意准备的,但还没来得及用上。
现在,它有了新的目标。
她飞快地换上,对着巨大的落地镜审视自己。镜子里的女人,面容姣好,身段惹火。她咬了咬牙,抬手将刚做好的精致卷发抓得凌乱,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剧痛让她眼眶一红,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很好。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来不及穿上一件外套,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家门。
……
老干局,单身宿舍。
陆沉刚洗完澡。
审讯室里那盏大功率白炽灯烤了十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脱了一层皮。滚烫的热水冲刷着身体,带走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冲不散他脑中的清明。
傅老的人把他送回来后,对赵家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让他好好休息,等待通知。
但陆沉心里清楚,棋盘上的厮杀,已经结束了。
赵家,完了。
他用毛巾擦干头发,下半身只松松垮垮地围了一条浴巾,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凌晨四点的冷风灌了进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凛冽的寒意。
青阳的天,真的要亮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极轻、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的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
陆沉的第一反应是傅老的人又来了。他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谁?”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抑着、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女声。
“陆沉……是我,苏婷。”
陆沉准备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婷?她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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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啜泣声更大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无助到了极点:“我……我知道这么晚来打扰你不对,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沉没出声,静静地听着。
他的手机从纪委出来后就没停过,无数个陌生号码轮番轰炸,他懒得去看来电显示,直接调了静音。
“陆沉,你开开门好不好?外面好冷……我求求你了,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我马上就走。”苏婷的声音抖得厉害,仿佛已经冻得站不住了。
陆沉站在门后,沉默了几秒。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拧开了门锁。
“咔哒。”
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走廊里昏暗的声控灯亮着,苏婷就站在门口。
她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黑色真丝睡衣,凌晨的寒风吹得她裸露的雪白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抱着胳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头发凌乱,那张漂亮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眼圈通红。
这副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心生怜悯。
看到门开,苏婷眼睛一亮,立刻往前一步,就想挤进温暖的屋里。
“陆沉,你听我解释!我和赵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逼我的,他用我们家的生意威胁我,我没办法啊!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心里……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她的哭诉情真意切,字字泣血,仿佛她才是那个被辜负、被伤害的痴情女子。
然而,她没能挤进去。
陆沉用身体堵住了门缝,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淋漓尽致地表演。
前世今生,这种戏码,他看得太多了。
当一个女人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时,她所能拿出来的最后筹码,往往只剩下自己的身体和作伪的眼泪。
这件真丝睡衣,是她的商品标签。
脸上的泪痕,是她的营销手段。
而自己,是她筛选过后,认为最有可能接盘的那个买家。
真是……可悲又可笑。
苏婷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此刻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陆沉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剧本里。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鄙夷的嘲讽,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流露。
他的平静,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将她所有的表演和情绪都吸了进去,连个涟漪都没有。
“陆沉……”苏婷的自信开始瓦解,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咬着下唇,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她又往前凑了凑,丰满的身体几乎要贴到陆沉身上,仰起那张挂着泪珠的脸,用一种能让男人骨头发酥的气声,吐气如兰:
“只要……只要你肯原-谅我,帮帮我……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一边说,她一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抓向陆沉围在腰间的浴巾。
暗示,已经变成了明示。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块布料。
陆沉终于有了动作。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那只停在半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
然后,他开口了。
“你的手,太凉了。”
苏婷的大脑瞬间宕机。
下一秒。
“砰!”
厚重的木门在她面前,被毫不留情地甩上。
冰冷的门板,几乎撞歪她的鼻尖。
门内,传来落锁的“咔哒”声,清晰,决绝,像死神的宣判。
苏婷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她所有的表演、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声巨响中,被撞得粉碎。
走廊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灭了,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落,瘫坐在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从里到外,冷得彻骨。
就在这时。
黑暗的楼道尽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咳。”
一个拿着扫帚的干瘦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是扫地的老张。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昏暗中,苏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那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
“姑娘,走廊地凉,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