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北辰落地的时候，他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
现在，他们站在了这座白玉祭坛之上。
近距离看，这祭坛更显得诡异。那些白玉并非拼接，而是浑然一体，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玉石内部，隐隐有红色的血丝在流动。
“这……这是活的？”陈教授趴在地上，拿着放大镜观察，“这是某种生物组织矿化后的产物！这整个祭坛，就是一个巨大的生物遗骸！”
张北辰没空听他的学术报告。
他径直走向那棵昆仑神木。
近看之下，那具“自己”的尸体更加触目惊心。
他伸出手，想去拿那块怀表。
就在指尖触碰到尸体的瞬间，那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全是眼白的眼睛。
“别……相……信……”
尸体干枯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几个微弱却清晰的音节。
张北辰浑身汗毛炸立，猛地缩回手。
“别相信什么？”他厉声问。
但尸体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能量，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只有那个怀表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张北辰捡起怀表。
表盖已经摔开了。
里面的指针是倒着走的。
而且速度飞快，一秒钟能转好几圈。
“别相信……眼睛？”老黑凑过来，“还是别相信林幽？”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
林幽站在不远处，正背对着他们，看着祭坛顶端的黑球。
听到老黑的话，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如果我是内鬼，刚才就不会把你们拉过来了。”
“那可不一定。”老黑冷笑，“放长线钓大鱼这种事，你们这行的人玩得最溜。谁知道上面是不是需要活人祭祀？”
张北辰没说话，他把怀表揣进兜里。
“那个‘我’说的话，只有一半。”张北辰看向林幽的背影，“也许他说的是——别相信记忆。”
林幽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什么意思？”陈教授问。
“如果这里是时间乱流，或者是某种精神投射场。”张北辰摸着下巴，“那我们的记忆，甚至我们的认知，可能都被篡改过。”
他看向老黑，“你确定你真的叫老黑？你真的是跟我混了五年的兄弟？”
老黑愣住了，“废话！咱俩在西安那次差点被埋了，还是老子把你挖出来的！”
“那你记得那次我们吃的第一顿饭是什么吗？”
“肉夹馍啊！还能是啥？”
“错。”张北辰冷冷地说，“那次我们根本没出得去，是在墓里啃了三天的压缩饼干。”
老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捂着脑袋，似乎在拼命回忆，但眼神却越来越迷茫。
“这地方在吃我们的脑子。”张北辰感觉背后一阵发凉，“或者说，它在把我们的记忆格式化，然后填入新的逻辑。”
“那怎么办？”王掌柜带着哭腔，“我不想变成傻子啊！我还有三房姨太太没娶呢！”
“上顶层。”张北辰抬头看着那个黑球，“源头在那。只要毁了那个信号源，这一切应该就能停止。”
通往顶层的台阶也是白玉做的，每一级都有半人高，爬起来极其费劲。
越往上走，那种空间扭曲的感觉就越强烈。
有时候明明是往上走，却感觉是在下坠。有时候明明两人并排，转头却发现对方在头顶上倒立着走。
“闭上眼睛！”张北辰大喊，“别看周围，用手摸着台阶走！相信触觉，别相信视觉！”
这招果然管用。
虽然恶心欲呕，但他们终于还是爬到了祭坛顶端。
这是一个圆形的平台。
那个巨大的黑色球体就悬浮在正中央，直径足有五米。
它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四个狼狈不堪的人影。
但诡异的是，镜子里的人影，并不是现在的他们。
镜子里的张北辰，穿着一身奇怪的金属外骨骼装甲，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极其科幻的武器。
镜子里的林幽，只有半张脸，另外半张是机械结构。
镜子里的老黑，早就死了，只剩下一具白骨。
而王掌柜……镜子里根本没有王掌柜。
“这……这是什么妖法？”王掌柜吓得瘫软在地。
“这不是妖法。”陈教授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是……文明的终极形态。”
他一步步走向黑球。
“陈教授！别碰！”张北辰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所有人。
他们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的苍蝇。
“二十年了……”陈教授喃喃自语，手抚摸上了那个黑球，“我找了它二十年。原来真的在这里。所谓的辽代古墓，所谓的风水局，都只是掩饰。这里是一个坠落点！是一个外星飞船的逃生舱！”
张北辰瞳孔地震。
这老头一直在装疯卖傻？
“你到底是谁？”张北辰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我是谁不重要。”陈教授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重要的是，钥匙终于齐了。”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不是刺向黑球，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黑球表面。
黑球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瞬间将那些血液吸收殆尽。
嗡——
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黑球裂开了。
并没有什么外星人跳出来。
从黑球里流出来的，是一种银色的液体。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覆盖了整个祭坛顶端，然后顺着台阶流下去，流向那条暗河，流向那棵神木。
束缚感消失了。
张北辰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他没有跑。
因为他看见，那些银色液体在流过那个镜面时，开始重组。
它们慢慢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个人有着张北辰的脸，有着林幽的眼睛，有着老黑的身材，甚至有着王掌柜那标志性的大肚腩。
一个缝合怪。
“欢迎来到‘归墟’控制中心。”
那个缝合怪开口了，声音是四个人声音的混合，听得人头皮发麻。
“检测到碳基生物样本。开始执行收割程序。”
它抬起手，指尖瞬间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银色长矛。
“跑！”张北辰大吼一声，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林幽。
银色长矛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直接洞穿了后面一块巨石。
那石头像豆腐一样被切开了。
“这玩意儿物理攻击免疫！”老黑对着那东西开了一梭子子弹，子弹打进去就像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它是液态金属！”林幽反应很快，从包里掏出燃烧棒，“高温！试试高温！”
她点燃燃烧棒扔了过去。
火焰接触到银色液体，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怪物似乎有些忌惮，往后退了一步。
“有用！”张北辰眼睛一亮，“把所有的燃料都拿出来！做个火圈！”
然而，还没等他们行动，脚下的白玉平台突然震动起来。
“警告。能源不足。启动紧急吞噬模式。”
那个怪物的身体突然炸开，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银色飞虫，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扑来。
“跳下去！”张北辰看着这些怎么都杀不完的虫子，做出了唯一的决定。
“下面是河啊！”王掌柜惨叫。
“河里有鱼，这里有虫，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把河水能不能冻死这帮虫子！”
张北辰一把抓住王掌柜的领子，另一只手拉住林幽，对着老黑使了个眼色。
四个人像下饺子一样，从十几层楼高的祭坛顶端纵身一跃。
就在他们落入暗河的一瞬间，张北辰看到，那个死去的陈教授的尸体，竟然也站了起来。
他满身是血，脸上带着那个诡异的笑容，对着正在下坠的张北辰挥了挥手。
嘴型似乎在说：
“好戏才刚开始。”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包裹了全身。
并没有变成冰渣。
那一瞬间，张北辰感觉自己不是掉进了水里，而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粘稠的梦境中。
无数的画面碎片在他眼前闪过。
他看见自己穿着龙袍坐在皇位上。
他看见自己穿着宇航服漂浮在太空。
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根须扎进深深的泥土。
最后，画面定格。
那是一个现代化的手术室。
无影灯下，躺着一个人。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陈教授。
医生对着旁边的护士说：“第4832号实验体，脑波活动异常。加大剂量。”
“可是教授，再加量，他的意识就要崩溃了。”
“没关系。”陈教授冷漠地看着手术台上的人，“只要能找到‘那扇门’的坐标，牺牲多少个克隆体都是值得的。”
手术台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张北辰在这一刻，和那个“实验体”的视线重合了。
他看清了手术台上那个人的脸。
那是他自己。
窒息感传来。
暗河深处，张北辰猛地呛了一口“水”。
这哪里是水。
这分明是充满了营养液的培养皿！
意识在迅速模糊，身体在急速下沉。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却有力。
他费力地转头看去。
在浑浊的液体中，林幽长发散乱，如同水妖一般。
她没有挣扎，而是闭着眼睛，嘴里含着那枚摸金符。
摸金符散发出一圈淡淡的金光，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撑起了一个小小的气泡，将他们两人包裹其中。
林幽睁开眼，那是张北辰从未见过的眼神。
复杂，悲伤，又带着一种跨越时间的决绝。
她凑近张北辰的耳边，虽然在水里无法出声，但那声音却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响：
“醒过来，张北辰。”
“这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境。”
“这是你的牢笼。”
“我也被困在这里三千年了。”
随着这句话，那个金色的气泡猛地收缩，然后——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