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辰死死盯着那具尸体。
那玩意儿穿着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深灰色冲锋衣,左边袖口破了个洞,那是三天前在进山时被树枝挂的。
脚上那双登山靴,鞋带也是右脚系得比左脚松。
甚至连那张死人脸,尽管已经在水晶树干的微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眉骨上那道小时候磕碰留下的疤痕都清晰可见。
那是他自己。
不是什么幻觉。林幽刚才那一针肾上腺素还在血管里疯狂游走,心跳快得像擂鼓,这种生理上的剧痛感做不得假。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明显的颤音。她显然也认出了那具尸体。
张北辰没回答,他脑子转得飞快。
如果上面挂着的是自己,那站在这里的是谁?
如果不远处的尸体是真实的,那现在的自己难道是鬼魂?
不对。
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内侧。疼。
既然疼,就说明肉身还在。
“别慌。”张北辰强压下喉头那股恶心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有多难,“你看那个我,手里拿着什么?”
林幽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荧光看去。
那具“张北辰”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样东西,不是枪,也不是刀。
是一块怀表。
那是老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宝贝,说是他在潘家园淘的西洋货,平时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那是老黑的表。”林幽低声说,猛地回头看向被扔在地上的昏迷老黑。
老黑脖子上空空荡荡。
“这就有意思了。”张北辰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种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生出的荒谬感让他冷静下来,“老黑的表在‘我’手里,那说明什么?说明这具尸体是在我们进来之后才挂上去的,或者是……未来的某种可能性?”
陈教授这时候已经快疯了,他根本不在乎树上挂着谁,眼里只有那棵晶莹剔透的神木。
老头挣扎着从张北辰手里挣脱,连滚带爬地扑向河边。
“别过去!”张北辰喊了一声,但没去拉。
这老头现在魔怔了,谁拉咬谁。
况且,他也需要有人去探探路。
这想法很自私,很冷血,但很实用。
陈教授扑到暗河边,伸手就要去够河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湍急却平静的暗河水面,突然像煮开的沸水一样翻滚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一条通体透明、只有脊骨呈黑色的怪鱼从水里弹射而出。
它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没有扑向陈教授,而是直接撞向了对岸的白玉祭坛基座。
“啪”的一声脆响。
怪鱼撞得粉碎。
不是血肉模糊的那种碎,而是像冰块一样炸裂成了无数晶莹的渣滓。
紧接着,那些渣滓落地生根,瞬间长成了无数细小的透明触须,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陈教授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这水里有东西。”林幽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摸金符握得死紧,“不是鱼,那是……活的冰?”
“是某种高浓度的能量聚合体。”张北辰盯着那条碎裂的怪鱼,“这河根本就不是水。是液态的某种物质。那鱼也是在这种环境下变异出来的。”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棵树叫昆仑神木了。
它也是这种物质长出来的。
至于树上的尸体……
张北辰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测浮现出来。
“林幽,把你那摸金符给我看看。”
林幽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递了过来。
张北辰接过来,没看符文,而是用指甲在上面狠狠刮了一下。
穿山甲的爪子极其坚硬,但他这一刮,却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果然。”
“什么果然?”
“这里的时间流速,或者说物质衰变速度,跟外面不一样。”张北辰把摸金符丢回去,“你这传家宝,刚才那一瞬间,老化了至少十年。”
林幽脸色大变,赶紧把摸金符护在心口。
“那树上的‘我’,不是未来的我。”张北辰指着那个悬挂的尸体,“那是过去的我。或者是……平行时空里失败了的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地方可能不止我们这一批‘我们’来过。”张北辰冷冷地说,“每一次进入这个区域,时间线就会发生一次坍塌或者是重叠。那个挂在树上的倒霉蛋,可能是在上一次循环里死掉的我,他拿了老黑的表想看时间,结果死了。”
这解释很扯淡,但在这种地方,越扯淡的解释往往越接近真相。
“那现在怎么办?”林幽问,“过不去河,那神木就在眼前,而且那个黑球……”
她指了指祭坛顶端那个悬浮的黑色球体。
那玩意儿像是有呼吸一样,正在缓慢地膨胀、收缩。
每一次收缩,周围的空间都会出现一阵肉眼可见的扭曲。
“信号源就在那。”张北辰盯着黑球,“这东西可能是个巨大的‘记录仪’,或者是个‘复制机’。它把进来的人都复制了一份,杀死了本体,或者相反。”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老黑突然咳嗽了一声,醒了。
这家伙体格好,抗药性强。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枪,第二反应是摸脖子。
“操!老子的表呢?”老黑吼道。
张北辰和林幽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老黑,别找了。”张北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对岸,“你那表,在那位兄弟手里呢。”
老黑顺着手指看过去,瞬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他妈是你兄弟?怎么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老黑看看对岸的尸体,又看看张北辰,手里的枪口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对准了张北辰,“你也是假的?”
“动脑子想想,我要是假的,刚才就给你一刀了。”
张北辰一把按下他的枪口,“那是上一轮死在这儿的我。你要是不想变成挂在那儿的下一具干尸,就听我的。”
老黑咽了口唾沫,显然cpu有点烧了,但他有个优点,听劝。
“你说咋整?”
“这河水碰不得,那是液态能量,碰了就变冰渣子。”张北辰环顾四周,“但既然有祭坛,就一定有上去的路。古人修这玩意儿是为了祭祀,不是为了看风景。肯定有通道。”
这时候,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王掌柜也醒了,哼哼唧唧地喊疼。
张北辰没理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从洞顶垂下来的巨大钟乳石上。
有些钟乳石非常长,几乎快要触碰到暗河的水面。
而在祭坛的那一边,也有一排排突出的石梁。
“看来得当一次空中飞人了。”张北辰指了指头顶,“我们得从上面荡过去。”
“你疯了?”王掌柜刚清醒就听到这么刺激的计划,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这起码有三十米宽!掉下去连渣都不剩!”
“不走就在这等死。”张北辰懒得废话,从背包里掏出攀岩绳和飞虎爪,“林幽,你身手好,你先上。把绳子固定在那个最大的钟乳石上,然后荡过去,抓住对面祭坛第二层的那个石兽嘴里的环。”
林幽抬头看了看,那个角度极其刁钻,只要手稍微滑一下,或者力道不够,就会直接掉进那条“吃人”的河里。
但她只是抿了抿嘴唇,接过绳索。
“我要是死了,记得把我那份钱烧给我。”
“放心,冥币管够。”
林幽深吸一口气,像只灵巧的壁虎一样,顺着岩壁爬了上去。
几分钟后,绳索固定好了。
她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找准角度,猛地一松手,整个人像钟摆一样划过暗河上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即将力竭的瞬间,她的手堪堪抓住了对面石兽的獠牙。
那石兽看着风化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咔嚓”一声。
石兽的下巴断了。
林幽整个人往下一坠!
“操!”张北辰吼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林幽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石兽上方的一条裂缝,指甲瞬间崩断,鲜血淋漓,但她没松手。
她像个引体向上冠军一样,硬生生把自己拉了上去,翻身滚进了祭坛二层的平台。
“过来!”林幽在对面喊,声音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嘶哑。
绳索被她重新固定好,形成了一条横跨暗河的滑索。
接下来是老黑,这家伙虽然壮,但臂力惊人,呲溜一下就滑过去了。
最难搞的是王掌柜。
这货体重接近两百斤,加上背包里的明器,简直就是个肉弹战车。
“我……我不行啊……”王掌柜抱着石头不撒手。
张北辰直接掏出枪,顶在他脑门上,“这枪里还有三发子弹,你是想现在脑袋开花,还是去对面搏一把?”
王掌柜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扣上锁扣。
“一定要拉住我啊!”
事实证明,物理学是公平的。
王掌柜滑到中间的时候,绳索被压出了一个惊人的弧度,甚至快要贴近那沸腾的水面了。
一条怪鱼跃起,擦着王掌柜的屁股掠过,把他裤子咬掉一大块,露出了里面的红内裤。
“妈呀!”王掌柜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手脚并用,疯狂地倒腾到了对岸。
最后是陈教授和张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