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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慎守无声”的回响(1 / 1)

冰冷的金属枪管,如同毒蛇的獠牙,死死抵在颈侧跳动的动脉上。那触感带着死亡特有的寒意,瞬间刺穿了武韶被剧痛和失血麻痹的神经末梢。残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啦”一声濒死的尖叫,强行从沉沦的深渊边缘挣脱出来!瞳孔在极致的惊悸中骤然收缩,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看到的,是抵在颈侧的枪管,粗糙的烤蓝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顺着枪管向上,是一只包裹在肮脏粗布袖口里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和冻疮裂口。

最后,视线艰难地抬高,撞进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陷在布满风霜刻痕的眼眶里,浑浊,布满血丝,如同蒙尘的玻璃球。但那浑浊之下,却并非黑泽爪牙特有的、豺狼般的凶狠或狡诈,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警惕如同绷紧的弓弦,审视如同冰冷的刀锋,深处似乎还翻滚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像荒野中孤独的狼,嗅到了同类的血腥,却又无法确认这血腥是否来自陷阱。

武韶的身体因极度的僵硬而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左肩那个暴露在污浊空气中的狰狞创口,带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新鲜的温热涌出。冷汗混着血污,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角,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试图凝聚起一丝反抗的力量,但失血带来的巨大虚脱感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四肢百骸,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喉咙如同被砂纸堵死,干涸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翕张着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嘴唇。

“谁…派你来的?” 那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东北腔,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铁砂,砸在武韶紧绷的神经上。枪管又往前顶了半分,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压迫着脆弱的血管。“说话!哑巴了?!”

武韶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在那张被油污和冻疮覆盖、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那粗犷的轮廓…那眉骨上一道几乎被乱眉掩盖的、细长的旧疤…还有那双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老烟锅在暗夜里明灭的火星般的熟悉感…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代号,一个在抗联绝密名单上、如同磐石般沉默的名字,带着冰原的寒气,猛地撞进他混沌的脑海!

“…老…烟…锅…?” 武韶的嘴唇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从干涸灼痛的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嘶哑、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声音出口的瞬间,他紧绷的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丝,随即又被巨大的警惕和剧痛攫紧。他死死盯着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抵在颈侧的枪管,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双浑浊眼底深处,那点如同烟锅火星般的光,骤然亮了一下!警惕和审视如同冰面般迅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下面深藏的、难以置信的震动!粗布袖口下,那只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凸起,但枪口传来的杀意,却在瞬间消散了大半!

“你…”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戏子’?!”

没有回答。武韶只是极其艰难地、幅度微小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软倒。

“操!” 一声低低的、饱含着震惊、恍然和巨大压力的咒骂从对方喉咙里滚出。抵在颈侧的枪管猛地撤开!那粗粝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抓住了武韶没有受伤的右臂,用一股蛮横的力量,将他即将瘫软的身体死死按住!

“撑住!别他妈装死!” 声音依旧沙哑,但其中的冰冷和敌意已被一种急迫的焦灼取代。“外面全是他妈的黑皮狗!鼻子比狼还灵!你这伤…这血味…”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武韶左肩那触目惊心的创口,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骇然,“…你他妈是刚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

武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肺部的湿啰音,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传递着确认和极度的危险信号。

“老烟锅”不再废话。他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视着狭小、昏暗、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安全屋。目光掠过地上泼洒的水渍、滚落的搪瓷缸、还有墙角那个刚刚传递过东西的、被破布堵住的墙洞。他显然对这里的格局极其熟悉。

“等着!” 他低吼一声,像一头敏捷的、习惯了在阴影中穿行的老狼,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那扇糊着破旧油纸的窗户旁。他并没有直接向外看,而是极其谨慎地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布满细小裂缝的窗棂上,屏息凝神。外面,警笛的尖啸、皮靴踏过冻土的沉重脚步声、粗暴的砸门声和喝骂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时远时近,将这座贫民窟变成了巨大的捕兽笼。

几秒钟后,他猛地缩回头,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阴沉。“妈的!冲这边来了!刚才的动静…还是血味散出去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眼中凶光一闪,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不再看武韶,动作快得惊人。只见他几步冲到墙角那堆散发着浓重土腥气和霉烂味的破麻袋旁,像挖掘宝藏般粗暴地翻动着。麻袋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粗陶烧制的腌菜坛子!坛口用厚厚的油泥封着。他三两下抠掉油泥,掀开沉重的坛盖,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动物油脂的、刺鼻的怪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老烟锅”看也不看,将手深深探进坛子里,摸索着,很快掏出一个用油纸和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包裹。他动作麻利地解开包裹,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小瓶贴着简陋标签的磺胺粉(在1937年的东北,这几乎是价比黄金的救命药)、一卷相对干净的绷带、一把锋利的、刃口闪着寒光的剃刀、一截削好的、用于咬合的硬木棍、还有一小包黑乎乎、散发着浓烈酒气的膏状物——显然是某种土制的、用于消毒和刺激生机的烈性药膏!

他将这些东西连同那把剃刀,一股脑塞到武韶身边的地上。然后,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武韶肩上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创口,浑浊的眼底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决绝。

“听着,小子!”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砂纸在骨头上来回摩擦,“药!给你弄来了!磺胺!绷带!还有这‘老烧刀子’熬的‘阎王膏’,烧起来能要你半条命,也能吊住你另外半条命!怎么用,你自己清楚!”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武韶因剧痛和失血而苍白扭曲的脸上。

“老子不能留!多留一息,这耗子洞就得变成咱俩的坟坑!外面狗鼻子太灵!老子得去…把他们引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死的凶悍,“缝!给老子把这窟窿缝上!烧!用那膏子狠狠烧!别他妈哼唧!敢发出一丝声儿,不等黑皮狗进来,老子先回来崩了你!”

“记着!” 他最后凑近,带着浓重烟草和汗臭的气息喷在武韶脸上,“‘戏子’…你他妈欠老子一条命!给老子…活下去!把该送出去的东西…送出去!”

话音未落,他不再看武韶的反应,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几步就窜到了安全屋最深处、一个被破草席掩盖的、极其隐蔽的后墙狗洞旁。他毫不迟疑,像泥鳅一样,无声无息地钻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黑暗和风雪之中。只留下那坛子刺鼻的药味,和地上散落的救命的药品,以及一句用生命做注脚的“活下去”的命令。

安全屋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窗外步步紧逼的搜捕喧嚣,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武韶的耳膜上。剧痛、失血、寒冷、还有“老烟锅”那如同淬火般冰冷残酷的指令,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罩住。

活下去!

缝!烧!不能出声!

武韶的目光落在身边地上那堆冰冷的“救命稻草”上。磺胺粉的玻璃瓶反射着微弱的光。那把锋利的剃刀,刃口寒光流转,如同死神的邀请。那包黑乎乎的“阎王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酒气。还有那截硬木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前一个使用者绝望的牙印。

求生的本能和对使命的偏执,如同两股拧在一起的钢丝,勒进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深处。他艰难地伸出颤抖的右手,首先抓起了那截硬木棍。棍身冰凉、坚硬。他毫不犹豫地将木棍塞进自己紧咬的牙关之间!粗糙的木纤维摩擦着牙龈和牙齿,带来一种苦涩的、令人作呕的触感。

然后,他的右手伸向了那把锋利的剃刀。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握住了寒冰。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阎王膏”刺鼻的酒气。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残存的精神力去回忆最基础的战地清创步骤——尽管条件简陋到如同酷刑。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冰冷的墙壁,右腿屈起,用膝盖顶住微微发抖的右臂肘部,试图增加一点稳定性。左手完全无法动弹。他只能用右手,单手持刀,将锋利的刀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对准了自己左肩创口边缘那些被烈焰和强碱灼烧、已经发黑坏死、如同腐烂皮革般的皮肉组织!

刀尖触碰到焦黑皮肉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强烈的生理性排斥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身体猛地一颤!牙齿死死咬住木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不能停!不能出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右手猛地发力!锋利的剃刀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极其精准而残忍地…沿着创口边缘坏死的皮肉,狠狠切割下去!

“嗤——!”

细微的、皮肉被利刃割裂的声响,在极度寂静的安全屋里显得异常清晰!伴随着这声音的,是武韶身体无法抑制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剧烈痉挛!牙齿深深陷入硬木棍中,几乎要将木棍咬穿!喉咙深处爆发出被木棍死死堵住的、沉闷到扭曲的呜咽!眼前瞬间被喷溅的血光和扭曲的金星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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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被切割开的边缘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手臂、胸膛和身下的地面!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漩涡,拉扯着他向下沉沦。他死死咬住木棍,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混合着木屑的苦涩味充斥口腔。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流血的创口,右手剃刀再次颤抖着抬起,对准下一块需要切除的坏死组织!

切割…切割…再切割…

每一次刀锋落下,都是一场对自我施加的、惨无人道的酷刑!

汗水、血水、泪水(生理性的)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身体在剧痛的痉挛中不断抽搐,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唯有那只握刀的手,在极致的痛苦和意志的支撑下,竟然保持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残忍的稳定!

终于!创口边缘大块的坏死焦痂和污秽组织被勉强清理干净!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翻卷的、不断渗血的肌肉和断裂的、如同白色绳索般的筋络!创口深处,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

清创完成。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大的酷刑,还在后面。

武韶喘息着,如同破败的风箱。他丢开沾满血污和碎肉的剃刀,右手颤抖着伸向那个装着黑乎乎“阎王膏”的油纸包。刺鼻的、如同高度劣质酒精混合着某种辛辣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他用手指挖起一大坨粘稠、冰冷、如同烂泥般的黑色药膏。

看着自己左肩上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创洞,武韶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将挖起的药膏,狠狠地、毫不吝啬地…一把糊进了自己左肩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深可见骨的创洞之中!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鲜肉上!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到足以摧毁灵魂的剧痛和灼烧感,瞬间从左肩炸开!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仿佛将整条手臂、甚至半个身体都扔进了沸腾的岩浆里!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尖叫、撕裂、燃烧!

“呃——!!!”

被木棍死死堵住的、非人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虽然被木棍滤掉了大半音量,但那沉闷、扭曲、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依旧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武韶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猛地弹起!又重重地砸回地面!全身的肌肉绷紧、痉挛到极限!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暴凸,几乎要挣脱眼眶!牙齿死死咬合的力量,让坚硬的木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那黑色的“阎王膏”如同活物,在创口深处释放着狂暴的药力!灼烧!刺痛!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冰针般的麻痹感!创口边缘的肌肉在剧烈的刺激下疯狂地抽搐、收缩!鲜血的流速似乎真的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强行压制住了少许!

剧痛的浪潮持续冲击着,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灼烧灵魂的痛感才稍稍退潮,留下一种麻木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的余韵。武韶瘫软在冰冷潮湿、满是血污的地面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血水彻底浸透。牙齿依然死死咬着那根几乎被咬穿的木棍,口腔里满是血腥和木屑的苦涩。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极度的虚脱中飘荡,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窗外,警笛的尖啸和皮靴的踏地声似乎更加清晰了。突然!隔壁不远处的一栋破板房,传来一阵极其粗暴、猛烈的砸门声!木门碎裂的刺耳声响、女人惊恐的尖叫、孩子的哭嚎、日军士兵粗暴的呵斥和翻箱倒柜的哐当声…如同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安全屋的死寂!

“搜!仔细搜!一个角落也不准放过!”

“血迹!闻到了吗?有新鲜的血腥味!”

“八嘎!这里!有拖痕!”

喧嚣和危险,近在咫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几乎笼罩头顶的瞬间,武韶飘荡的意识深处,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一个遥远、冰冷、却在此刻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时间的迷雾,骤然回响:

敌腹铸碑,慎守无声。

六个字。三年前,江南梅雨季,那封沾着水汽、字迹被晕染开的密信上,用特殊药水显现的最后指令。当时,他只将其理解为潜伏的纪律——沉默是金。他曾无数次咀嚼,却始终未能真正窥破其全部重量。

此刻,这六个字,裹挟着左肩创口那如同地狱业火焚烧般的剧痛,裹挟着窗外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裹挟着联络站焚毁的烈焰和同志牺牲的冰冷面容,裹挟着“老烟锅”决绝引开追兵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敌腹铸碑…”

他瘫在血泊中,无声地咀嚼着。自己是碑!是组织深深楔入敌人心脏的一根毒刺!一座沉默的墓碑!不仅要埋葬敌人的秘密,更要时刻准备埋葬自己!这“铸”的过程,就是一次次在烈焰与刀锋上行走,用血肉和意志反复锻打!

“慎守无声…”

何止是不说话?是连呻吟、呜咽、甚至濒死的喘息,都必须死死扼杀在喉咙里!是忍受着非人的剧痛,亲手用剃刀切割自己的血肉,用毒药般的膏药灼烧自己的伤口,还要在敌人砸碎隔壁房门的巨响中,将所有的痛苦、恐惧、愤怒…都压缩成绝对的、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沉默!是即使被碾成齑粉,也不能发出一丝可能危及组织的声响!

情报已送出。“北极星”安全。“香灰”抵达。名录保全…这些冰冷的成果背后,是老陆在火海中最后的眼神,是联络站同志未能撤出的残躯,是“印匠”在转移途中陨落的忠魂,是自己肩上这深可见骨、正在被“阎王膏”灼烧的创口…是无数同志滚烫的血和自己破碎的身躯!

代价…这就是“碑”的代价!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悲怆、彻骨领悟和一种近乎殉道般冰冷意志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剧痛和虚弱的堤坝!他猛地睁开眼!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弱的光芒,在剧痛和血污的覆盖下,骤然爆射出一种如同淬火寒铁般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意志!那是对使命最极致的认命,也是对牺牲最彻底的拥抱!

他不再理会窗外近在咫尺的喧嚣和砸门声。用尽残存的力气,他颤抖着伸出右手,抓起那瓶珍贵的磺胺粉。他用牙齿咬掉简陋的软木塞,将白色的粉末,如同祭奠的盐,均匀地、毫不吝啬地…倾洒在自己左肩上那个被“阎王膏”覆盖、依旧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的创洞之中!

粉末接触到湿润的药膏和创面,带来一阵新的、如同细密冰针攒刺般的刺痛。他毫不停顿,又抓起那卷相对干净的绷带。动作笨拙、颤抖,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他用右手和牙齿配合,艰难地、一圈又一圈,将绷带死死缠绕在左肩上,勒紧!再勒紧!仿佛要将那破碎的伤口、那翻涌的痛苦、那沉重的领悟…连同“慎守无声”的誓言,一同死死封印在这具残破的躯壳之内!

绷带缠绕完毕,打上死结。他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火星,身体彻底瘫软下去,仰面倒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之中。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绷带紧紧束缚的伤口,带来阵阵钝痛。牙齿终于松开了那根被咬得深深凹陷、沾满血污和唾液的硬木棍,木棍滚落在地。

窗外,隔壁的砸门声和哭喊声似乎达到了顶峰,然后随着日军士兵的呵斥和离去的皮靴声,渐渐远去。危险,暂时擦着屋檐掠过。安全屋重新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更加深沉的死寂。

武韶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视线越过糊着破油纸的窗户缝隙,投向外面那片被风雪笼罩的、灰暗的天空。细小的雪沫,如同无声的纸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缓缓飘落。

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那只手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污、黑色的药膏、磺胺粉末,还有地上冰冷的泥泞。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这只肮脏、冰冷、象征着所有代价与坚守的手,轻轻覆盖在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位置。

掌心下,那颗心脏在残破的胸腔里,沉重而顽强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泵送着滚烫的血液,冲刷着肩上那个被沉默封印的伤口,也泵送着那六个字在灵魂深处激起的、冰冷而永恒的回响。

敌腹铸碑,慎守无声。

雪,无声地落在污秽的窗棂上,渐渐堆积。安全屋内,血腥与药味混合的气息中,只剩下一个濒死之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如同破败墓碑旁,最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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