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象化不开的墨。
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死寂一片。自从乱葬岗爆炸和贾东旭惨死后,这个院子就象被抽走了魂魄,连呼吸都带着恐惧的味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些人甚至连灯都不敢点,仿佛黑暗能提供些许可怜的安全感。
凌晨两点,一天中最深沉也最疲惫的时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在中院的空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是苏澈。
他背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是他用从炸药刘那里缴获的tnt和雷管改造成的简易触发式炸药。数量不多,只能做几个,但够了。
他不需要把整个院子炸上天,他要的是精准的恐吓,是让那些还活着的人,时刻活在下一秒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恐惧中。
更重要的是,他要混肴视听。
公安已经开始怀疑爆炸案和苏澈系列枪击案是两伙人所为。那么,他就再送他们一个“爆炸案”。
用同样的炸药,同样的手法。
让他们去头疼,去追查那个“专业的爆破手”,从而暂时忽略他这条线。
苏澈象一只幽灵,在院子里无声移动。
他先来到贾家窗外。屋里传来贾张氏压抑的抽泣声和秦淮茹哄孩子的声音。苏澈在窗根下放下第一个炸药包,用细铁丝设置了一个隐蔽的绊弦,只要有人从里面推开窗户,或者从外面不小心碰到,就会引爆。
接着是刘光天家。这位新任二大爷显然睡得不安稳,屋里传来翻来复去的声音。苏澈在门缝外设置了第二个。
阎解成家。第三个。
许大茂家没人,但苏澈还是在他家门口放了一个——万一他回来呢?
最后一个,他放在了易忠海家原来的房门外。
做完这一切,苏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原身太多痛苦记忆的院子,转身,翻墙,消失在夜色中。
他没有走远,而是绕到了院子后面的胡同里,找了一处能远远看到中院情况的角落,静静潜伏下来。
他要亲眼看着。
看着恐惧,如何在这些禽兽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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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院子里依旧死寂。
凌晨三点半。
贾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是棒梗醒了,大概是做了噩梦。
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很快,屋里亮起了煤油灯的光。窗户纸上映出人影晃动。
“别哭了,乖,睡觉……”是秦淮茹疲惫的声音。
但棒梗哭得更凶了,似乎是被白天爆炸的阴影吓坏了。
“烦死了!”贾张氏尖利的声音响起,“让他闭嘴!还让不让人睡了!”
“妈,孩子是吓着了……”
“吓什么吓!就他金贵!”贾张氏骂骂咧咧,“开窗透透气,屋里闷死了!”
话音未落。
“吱呀——”一声,贾家的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
就在窗户推开到一半的瞬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夜空!
橘红色的火球从贾家窗下腾起,瞬间吞没了半扇窗户!碎木屑、玻璃渣、砖石混合着灼热的气浪,朝着屋内狂卷而入!
“啊——!!!”
凄厉的惨叫几乎被爆炸声淹没。
紧接着,是孩子的尖哭和女人的惊叫。
火,从破碎的窗户里窜了出来,点燃了窗帘,照亮了半边院子。
爆炸的馀波还没散去,院子里其他几户人家的灯也陆续亮起,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怎么了?!”
“爆炸!又爆炸了!”
“快跑啊!”
刘光天被爆炸声从床上震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想开门看看情况——
他的手刚碰到门闩。
“轰!!!”
第二声爆炸,就在他家门口炸响!
木门被炸得四分五裂,气浪将刘光天整个人掀飞,重重撞在屋里的墙上!
“呃啊——!”他惨叫着倒地,一条骼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嵌满了木屑和碎玻璃。
“光天!”二大妈尖叫着扑过去。
几乎是同时。
“轰!!!”
第三声爆炸,在阎解成家窗外响起。
阎解成因为耳朵被震伤,睡得沉,没被第一声爆炸惊醒,但这第二声就在咫尺之遥,整扇窗户被炸飞,热浪和碎片灌进屋里,床铺瞬间被点燃!
“着火啦!救命啊!”三大妈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院子彻底乱了。
还活着的住户像没头苍蝇一样从屋里冲出来,却又不敢乱跑——谁知道哪里还有炸药?!
许大茂家空着,没炸。
壹大妈颤巍巍地打开门,刚探出半个身子——
“轰!!!”
第四声爆炸,就在她家门口!
气浪将她瘦小的身体直接抛回了屋里,撞翻了桌子,煤油灯摔碎在地,火苗“呼”地一下窜起!
“一大妈——!”屋里传来何雨水带着哭腔的尖叫——她这些天一直借住在壹大妈这里。
聋老太太的房门始终紧闭,没动静。
院子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哭喊声、惨叫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还活着的人蜷缩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惊恐地看着四周燃烧的房屋,看着那些被炸伤的人在血泊中呻吟,看着不断掉落的瓦砾和燃烧的碎片。
没有人敢再动。
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那种不知道下一秒哪里会爆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炸上天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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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苏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跳跃着,却没有温度。
他看到了贾家窗户里窜出的火苗,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惨叫——不知道炸死了谁,但肯定有人受伤。
看到了刘光天被炸飞,阎解成家着火,壹大妈被气浪掀翻……
足够了。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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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发生十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最先赶到的是附近的派出所民警,然后是城南分局的刑警,最后连消防队都来了。
白玲和陈队几乎是同时跳下吉普车的。看着眼前宛如战场的四合院,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火光还没完全扑灭,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受伤的人,有的抱着断腿哀嚎,有的满脸是血,有的被烧伤,痛苦地呻吟。没有被炸伤的住户挤在院子角落,瑟瑟发抖,眼神涣散。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去,开始抢救伤员。
“封锁现场!疏散周边群众!救人要紧!”白玲厉声下令,同时戴上白手套,快步走进院子。
陈队指挥着干警拉警戒线,维持秩序。
现场一片狼借。贾家窗户被炸飞,屋里家具东倒西歪,墙上糊着黑色的爆炸残留物和血迹。刘光天家门口炸出一个浅坑,木门碎片散落一地,混合着血点。阎解成家窗户没了,屋里还在冒烟。壹大妈家门被炸塌了半边……
最触目惊心的是易忠海那间空房子,门和半边墙都塌了,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荡荡的房间,象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
“白组长!”技术科的老王急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块扭曲的金属片和少许黑色粉末残留,“初步判断,爆炸物是tnt,触发式引爆,和乱葬岗爆炸案用的是同一种炸药!”
白玲接过证物袋,眼神冰冷。
同一种炸药。
同一个,或者同一伙人。
“伤亡情况?”她问。
一个负责统计的干警跑过来,脸色发白:“目前发现四人当场死亡:贾张氏、刘光天、阎解成、壹大妈。重伤七人:秦淮茹(烧伤)、棒梗(头部外伤)、小当(惊吓过度昏迷)、二大妈(骨折)、三大妈(烧伤)、何雨水(摔伤)、许大茂家的邻居王婶(被飞溅物击中)。轻伤……还在统计,院里大部分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擦伤或惊吓。”
死了四个。
重伤七个。
白玲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这是屠杀。
“把所有伤员立刻送医院,全力救治。”她睁开眼睛,声音恢复了冷静,“技术科,对每一个爆炸点进行详细勘查,提取所有可能残留的炸药成分、引爆设备碎片。痕检,排查现场所有可疑脚印、指纹。走访组,立刻对周边居民进行询问,看有没有目击者,或者发现异常情况。”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干警们迅速行动起来。
白玲走到院子中央,环视着这个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的四合院。
火光渐渐被扑灭,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和呛人的烟味。血迹在泥地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斑点,混合着爆炸后的尘土,显得格外刺目。
她想起了第一次来这个院子时的情景。虽然也压抑,但至少还是个“院子”。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坟墓。
那些曾经鲜活(虽然可恨)的生命,就在这一夜之间,以最惨烈的方式,消失了。
“白组长,”陈队走过来,压低声音,“这手法……太专业了。六个爆炸点,同时或几乎同时引爆,用的都是触发式设备。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白玲点点头:“和乱葬岗爆炸案一样。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团队。”
“那苏澈……”
“先不要管他。”白玲打断陈队,语气不容置疑,“现在首要任务是侦破爆炸案。市局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把制造这一系列爆炸的主谋找出来!否则,四九城人心惶惶,我们没法交代。”
陈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明白白玲的压力。连环爆炸案,死伤惨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上面震怒,限期破案,白玲作为专案组组长,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
至于苏澈……他虽然危险,但至少目前看来,他的目标是“复仇”,是那些有罪的人。而制造爆炸的这个人,是无差别攻击,甚至可能伤及无辜。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通知市局,请求增派爆破专家和痕检专家支持。”白玲继续说,“另外,把李怀德和常四的背景资料再梳理一遍。尤其是他们和炸药来源的可能的关联。”
“是。”
“还有,”白玲看向那些被抬上担架的伤员,眼神复杂,“医院那边派人盯着,尤其是重伤员,一旦苏醒,立刻问询。他们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什么。”
“明白。”
白玲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技术科正在勘查的一个爆炸点。
她蹲下身,看着地上那个被炸出的浅坑,坑里还残留着些许焦黑的泥土和金属碎片。
同样的tnt,同样的手法。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想干什么?
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还是……有更深的目的?
白玲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场爆炸,只是一个开始。
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风暴彻底到来之前,抓住那个操纵雷电的人。
无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