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审讯室里,烟雾浓得几乎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张铁柱和赵大勇并排坐在铁椅子上,手铐在台灯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两人脸色惨白,额头上汗珠不断滚落,但眼神出奇地一致——死死咬着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我们不知道。”
“和我们没关系。”
“是何大清让我们去的,说怕苏澈捣乱,让我们保护他。”
“麻袋?我们没注意里面是什么,何大清说是给他儿子的陪葬品。”
“抓人?什么抓人?我们就是保卫员,听命令办事。”
“配阴婚?那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审讯的干警气得拍桌子:“坟坑里铺的红布怎么解释?!麻袋里的头发怎么解释?!你们三个带枪的保卫员,跑去坟地‘保护’一个下葬的,结果跟苏澈交火,一死两伤——这说得通吗?!”
张铁柱低着头,盯着自己铐在一起的手:“苏澈那小子突然冒出来,开枪就打,我们……我们也是自卫。”
“自卫?”干警冷笑,“自卫到王彪被人从后面一枪毙命?自卫到你们俩一个伤腿一个伤肩膀,连苏澈的毛都没摸着?”
赵大勇嘴唇哆嗦着,不敢接话。
审讯进行了整整一夜,两人口径出奇地统一,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已经死去的何大清——死人不会说话,自然是最好的挡箭牌。
天亮时,轧钢厂保卫科的人来了。
带队的是保卫科新任副科长,姓孙,三十出头,是李怀德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股官威。
“陈队长,”孙副科长跟陈队握了手,开门见山,“张铁柱和赵大勇是我们厂保卫科的职工,他们犯了错误,我们厂里会严肃处理。但现在……证据不足吧?”
陈队看着他:“孙副科长,何大清抓活人配阴婚,他们三个是帮凶。这事……”
“何大清已经死了。”孙副科长打断他,“死无对证。光凭一个麻袋,几根头发,还有……坟坑里铺的红布,就能定罪?陈队长,办案要讲证据。”
“我们在审。”陈队沉声道。
“审了一夜了,审出什么了?”孙副科长反问,“他们承认抓人了吗?承认配阴婚了吗?没有吧?既然没有直接证据,按照程序,是不是该放人?”
陈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知道孙副科长说得对。
没有直接证据。
何大清死了,王彪也死了。麻袋里没有指纹——苏澈救人时割开的,就算有也破坏了。头发只能证明里面装过人,但不能证明是绑架。红布……红布能说明什么?何大清可以说那是给儿子的“喜堂”,封建迷信,但不犯法。
至于交火,张铁柱和赵大勇一口咬定是自卫——苏澈是通辑犯,持枪杀人,他们作为保卫员,开枪还击,天经地义。
这个案子,办不下去了。
“陈队长,”孙副科长放缓语气,“我知道你们办案辛苦。但厂里现在也很重视这件事——三个保卫员,一死两伤,影响太坏了。厂领导的意思是,先把人带回去,厂里内部处理。至于何大清的事……人都死了,就算了吧。”
“算了?”陈队盯着他,“何大清绑架活人配阴婚,这是刑事犯罪!怎么能算了?!”
“那你有证据吗?”孙副科长也盯着他,“有证人吗?有物证吗?有口供吗?陈队长,我是学法律的,我知道办案的规矩——疑罪从无。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
陈队沉默了。
他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孙副科长说得对。
法律是冰冷的。
证据是铁打的。
没有证据,就算你知道真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罪犯逍遥法外。
“放人。”陈队最终挥了挥手,声音疲惫。
干警们虽然不甘,但还是解开了张铁柱和赵大勇的手铐。
两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躲到孙副科长身后。
“谢谢陈队长理解。”孙副科长点点头,带着两人离开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陈队和几个干警,还有满屋子的烟雾和憋屈。
“陈队,”一个年轻干警忍不住了,“就这么放了?何大清那个老畜生……”
“不然呢?”陈队打断他,声音嘶哑,“抓他们回来?关二十四小时?然后呢?没有证据,还是得放。到时候轧钢厂反咬一口,说我们违规办案,咱们更被动。”
干警们不说话了。
是啊。
没有证据。
法律这把刀,有时候不仅砍不到坏人,还会反过来割伤握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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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何大清的尸体没有抬回来。
街道办王主任直接下了命令——就地掩埋。理由很充分:何大清家里就剩一个女儿何雨水,再办一次葬礼不现实,而且院里接连死人,影响太坏,不能再刺激大家了。
何雨水听到这个决定时,没哭,也没闹。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傻柱的棺材旁——傻柱的尸体也没来得及火化,棺材还停在院里。现在,她爹也死了,连尸首都回不来。
院里的人,没人敢靠近她。
连壹大妈和秦淮茹,也只是远远看着,叹了口气,没敢过去安慰。
大家都知道何大清干了什么——抓活人配阴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在解放后的四九城,简直是骇人听闻。虽然没证据,但风声早就传开了。现在他死了,大家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只是这院子……
王主任站在院里,看着那三口并排的棺材——傻柱的,阎埠贵的,现在中间又空了一块,本该是何大清的位置。
她头疼欲裂。
四合院现在成了烫手山芋。
三个管院大爷全死了,院里人心惶惶,没人敢管事。治安一塌糊涂,公安天天来,街道办天天被上面骂。
“从今天开始,”王主任对身边的干事说,“小刘,你住到院里来,临时担任管院。主要任务就是稳定人心,配合公安工作。另外……”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盯紧院里那些人。何大清虽然死了,但院里肯定还有人知道内情。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小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干事,刚分到街道办没多久,听到这话,脸都白了:“王主任,我……我怕……”
“怕什么?”王主任一瞪眼,“你是街道干部,代表组织!谁敢动你?再说了,公安就在外面,随时能进来。”
小刘苦着脸,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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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局会议室里,气氛比审讯室还压抑。
陈队把乱葬岗案的情况简报扔在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大家都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
干警们面面相觑,没人先开口。
“我先说。”周队清了清嗓子,“根据现场勘查,坟坑里铺的红布,麻袋里的头发,还有张铁柱、赵大勇的口供——虽然他们不承认,但很明显,何大清是想抓活人配阴婚。王彪三人是帮凶。”
“问题是证据。”一个老干警叹气,“何大清死了,王彪死了,麻袋里没有指纹,头发只能证明装过人,但不能证明是绑架。红布……红布能说明什么?封建迷信罢了。”
“那就去找麻袋里的人。”周队说,“根据头发长度、颜色,应该是个年轻女性。如果能找到她,让她指证,这个案子就能翻过来。”
“找?怎么找?”另一个干警摇头,“四九城几百万人口,年轻女性少说也有几十万。光凭几根头发,大海捞针啊。”
“还有苏澈。”陈队开口,声音很沉,“如果何大清真的绑架活人配阴婚,那苏澈这次杀人……算不算见义勇为?算不算正当防卫?”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苏澈是通辑犯,手里有十几条人命,极度危险。但现在,他杀的人里,有易忠海那样的人贩子,有马三爷那样的窑子老板,有何大清这种绑架活人配阴婚的畜生。
如果这次何大清的罪行坐实,那苏澈在乱葬岗开枪,救下一个无辜的女性,杀了绑架犯和帮凶……
这算不算……为民除害?
“陈队,”周队小心翼翼地说,“就算何大清有罪,也该由法律审判。苏澈动用私刑,就是犯法。”
“我知道。”陈队点头,“但老百姓会怎么看?他们会觉得苏澈是英雄,是替天行道。到时候舆论一起,咱们公安更被动。”
没人说话了。
是啊。
舆论。
这几天的报纸,已经开始有声音了。虽然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苏澈杀的人,都不是好东西。甚至有人私下里说,苏澈是在“清理垃圾”。
如果何大清绑架活人配阴婚的事坐实,再传出去……
那苏澈的形象,恐怕会从一个“杀人狂魔”,变成一个“悲情复仇者”,甚至……“民间义士”。
到时候,公安还怎么抓他?
“所以,”陈队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必须找到麻袋里的那个女人。必须在她开口之前,控制住她。这个案子……不能翻。”
干警们都明白了。
找到那个女人,要么让她闭嘴,要么……让她按照“官方说法”说。
总之,何大清绑架活人配阴婚的事,不能坐实。
苏澈……必须是杀人犯。
只能是杀人犯。
“散会。”陈队挥挥手,“所有人,加班加点,排查四九城所有医院、诊所、工厂、学校……重点查最近失踪的,或者突然请假、行为异常的年轻女性。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是!”
干警们匆匆离开会议室。
陈队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桌上那份简报,手指在“何大清”三个字上,轻轻敲击。
苏澈。
你这次……做得太绝了。
绝到,连法律都快要站在你那边了。
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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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修厂女工宿舍。
丁秋楠一夜没睡。
她脑子里全是乱葬岗的画面——枪声,鲜血,那个蒙面人冰冷的眼睛,还有……何大清临死前那张扭曲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撒谎,瞒报,包庇一个杀人犯。
但那个人救了她。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已经是一具被活埋的尸体了。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丁医生?丁医生?”是老周的声音,但这次,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公安又来了,说……说一定要见你。”
丁秋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