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那具肥硕的尸体被抬回四合院时,天已经快黑了。血浸透了盖尸体的白布,一路滴滴答答,在青石板路上留下蜿蜒暗红的痕迹,象一条狰狞的血蛇爬回了巢穴。
院里已经有两口棺材了——左边是傻柱的,右边是阎埠贵的。现在中间又摆上了第三口,刘海中。
三口棺材并排,白布幔帐在暮色里飘荡,纸钱还没烧尽,灰烬打着旋儿往上飘。空气里那股混杂着血腥、香烛和死亡的怪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二大妈瘫坐在中间那口棺材旁,哭得已经发不出声,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三个儿子——刘光奇、刘光天、刘光福,跪在她身后,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刘光天的手还在抖,他离刘海中最近,亲眼看见父亲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他现在看什么都是红的。
院里其他住户,都躲在家里,门窗紧闭,只敢从缝隙里往外偷看。没人敢出来,没人敢说话。连平时最爱嚼舌根的贾张氏,此刻也缩在炕角,抱着包袱,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求哪路神仙保佑。
何大清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三口棺材,面朝院门方向,一动不动。他的脸色阴沉得象暴雨前的天空,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
失算了。
他没想到苏澈真的敢动手,更没想到能在那种情况下——几十人的送葬队伍,三个带枪的保卫员,还有隐藏在人群里的公安——干净利落地杀掉刘海中,然后全身而退。
这已经不是“厉害”能形容的了。
这是……鬼魅。
何大清的手指慢慢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柱子死了。
老阎死了。
现在老刘也死了。
下一个……是谁?
是他何大清?还是院里的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向那些紧闭的门窗。他能感觉到那些门缝、窗缝后面,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那些眼睛里,有恐惧,有猜疑,有……怨恨。
是的,怨恨。
院里接连死人,都是因为苏家的事。而易忠海、阎埠贵、刘海中,都是拿了钱、帮了忙的人。现在他们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那些没拿钱、但知情不报的人?
比如许大茂?比如贾张氏?比如……壹大妈?
人心,已经开始散了。
何大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戾。
不能乱。
现在他是院里唯一的主心骨,他要是乱了,这院子就彻底完了。
“老刘的后事,”他开口,声音嘶哑但还算平稳,“先办起来。光天、光福,你们去找人,打口好点的棺材。钱……从我这儿出。”
刘光天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何大清转过身,看向傻柱的棺材。棺材盖还没完全合上,能看见里面儿子苍白的脸。
“柱子,”他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爸又没办好……但你别急,很快……很快爸就给你把‘媳妇’娶回来。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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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办,王主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王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手里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差点掉在文档上。她没心思弹,只是盯着桌上那份刚刚送来的情况简报——豆腐巷枪击案,一死三伤(踩踏所致),凶手在逃。
“王主任,”一个小干事小心翼翼地说,“上面来电话了,问……”
“问什么问?!”王主任猛地拍桌子,烟灰簌簌往下掉,“告诉他们,正在全力侦破!让他们别催!”
小干事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王主任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
现在成了她的心病,她的噩梦。
接连三起命案,都跟那个院子有关。易忠海,阎埠贵,刘海中。三个人,三个管事大爷,全死了。
上面已经对她很不满了。昨天区委领导亲自打电话来,语气严厉,说她“工作不力,辖区治安混乱”。
再这样下去,她这个街道办主任,恐怕真要当到头了。
“备车。”王主任掐灭烟头,抓起外套,“去四合院。”
“现在?可是天都黑了……”
“就是天黑才要去!”王主任厉声道,“我倒要看看,那个院子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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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副厂长办公室。
李怀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铁青。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
王彪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脸上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张铁柱和赵大勇站在他身后,也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三个人,”李怀德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象冰碴子,“三把枪。在几十人的队伍里,让人家开了三枪,杀了一个人,然后……跑了?”
王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李副厂长,那小子……太狡猾了。他选的位置太好了,前后左右都有退路。巷子里人太多,我们不敢开枪,怕伤及无辜……”
“无辜?”李怀德冷笑,“我侄子李大壮死的时候,怎么没人说怕伤及无辜?嗯?!”
王彪不敢说话了。
李大壮的死,是他们保卫科永远的痛。十枪,枪枪要害,还是在三个保卫员眼皮底下。这事传开后,保卫科的人在厂里都抬不起头。
“废物。”李怀德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全都是废物。”
王彪的脸涨红了,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但最终没敢发作。
“李副厂长,”他咬着牙说,“那小子不是一般人。他的身手,枪法,还有……那种冷静,根本不象个十八岁的孩子。我怀疑……他受过专业训练。”
“专业训练?”李怀德转过身,眼神锐利,“你是说……”
“我当兵的时候,见过这种人。”王彪压低声音,“杀人不眨眼,完成任务第一,不在乎手段,不在乎后果。”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李怀德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苏建国那个老实巴交的八级钳工,能养出这样的儿子?
“不管他是什么,”李怀德最终开口,“他杀了我侄子,就得偿命。你们三个,从明天开始,不用回保卫科了。”
王彪三人脸色一变。
“李副厂长,我们……”
“听我说完。”李怀德摆摆手,“你们三个,从现在开始,专门负责这件事。厂里给你们开特殊津贴,配最好的装备。只有一个任务——找到苏澈,干掉他。”
他顿了顿,补充道:“死活不论。但最好是……死的。”
王彪的眼睛亮了。
不用回保卫科,专门负责这件事,还有特殊津贴?
这买卖,划算。
“李副厂长放心,”王彪挺直腰板,“我们一定……把事办好。”
“去吧。”李怀德挥挥手,“需要什么,直接跟后勤科说。”
三人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李怀德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李大壮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还有苏建国死前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他,象要把他生吞活剥。
现在,苏建国那个儿子,要来报仇了。
来吧。
李怀德睁开眼睛,眼神冰冷。
看咱们谁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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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王主任的到来,象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
她站在院子正中,看着那三口并排的棺材,看着瘫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二大妈,看着那些紧闭的门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何大清同志,”王主任的声音很冷,“你现在是一大爷,院里接连出事,你有什么解释?”
何大清低着头,姿态放得很低:“王主任,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苏澈那小子……太猖狂了。但您放心,我们一定加强戒备,绝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加强戒备?”王主任冷笑,“你们怎么加强?刘海中怎么死的?在送葬队伍里,几十个人看着,说杀就杀了!你们那三个保卫员呢?不是有枪吗?怎么没拦住?!”
何大清哑口无言。
王彪三人确实没拦住。不仅没拦住,连苏澈的影子都没摸着。
“从今天开始,”王主任环视全院,声音提高,让所有人都能听见,“院里所有人,不准单独出门。出门必须两人以上,而且要向我报备。夜里守夜,增加到六个人一组。还有……”
她顿了顿,看向何大清:“你那个什么‘联防队’,解散。院里的安全,由派出所和街道办统一安排。”
何大清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敢反对。
“另外,”王主任补充道,“这三桩丧事,尽快办。阎埠贵、刘海中的尸体,明天就送去火化。何雨柱的……也尽快。”
“王主任,”何大清忍不住开口,“柱子的丧事,按老理得停灵七天……”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讲老理?!”王主任厉声打断他,“死了三个人了!你还想停灵七天?你是嫌院里还不够乱,还是嫌死的人不够多?!”
何大清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低下头。
“就这么定了。”王主任摆摆手,转身离开,“明天我会派人来监督。谁要是不配合,后果自负。”
她一走,院里那股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何大清慢慢抬起头,看着王主任的背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火化?
柱子还没娶“媳妇”呢。
怎么能火化?
不行。
绝对不行。
他转身,看向傻柱的棺材。
“柱子,”他低声说,“爸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夜,深了。
四合院里,三口棺材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二大妈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各家的灯,一盏一盏熄灭。
只有前院那两间空房,还亮着灯——王彪三人已经搬走了,但何大清又安排了院里几个青壮年住进去,说是“加强守卫”。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扇门,那几把锁,挡不住苏澈。
那个杀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杀谁,就杀谁。
像阎王手里的判官笔。
点到谁,谁就得死。
而现在,那支笔,还在动。
下一个,会是谁?
没人知道。
只能等。
在恐惧中,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