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队伍象一条黑色的蠕虫,在四九城灰扑扑的街道上缓慢蠕动。抬棺的八个汉子走得小心翼翼,肩膀上的杠子压得咯吱作响。棺材很沉,里面除了傻柱的尸体,还有何大清偷偷塞进去的一些“陪葬”——两瓶二锅头,一副象棋,都是傻柱生前喜欢的。
队伍后面跟着几十号人。披麻戴孝的何雨水哭得撕心裂肺,嗓音已经嘶哑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何大清走在她身后,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街道两侧——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胡同口,每一个看热闹的人脸。
刘海中、许大茂、贾东旭这些人跟在后面,脸上都挂着统一的、僵硬的“悲戚”表情,眼神却在躲闪。他们走得很慢,脚步虚浮,象是踩在棉花上。王彪、张铁柱、赵大勇三个人分散在队伍两侧,看似随意,但腰背始终微微弓着,那是随时准备拔枪的姿势。
冉秋叶走在队伍最后面,捧着那束白纸花,手指冰凉。围巾捂得太紧,她有些喘不过气。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
“看那个女的,穿得挺素净,是哭丧的吗?”
“长得还挺俊,可惜了……”
“听说她是资本家的女儿,成分不好。”
“怪不得,跟在这种丧事队伍里……”
她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街边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看见出殡的队伍,大多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几分好奇,还有几分……看戏的表情。
这几天南锣鼓巷的连环命案,早就传遍了四九城。现在看见正主出殡,谁不想多看两眼?
人群里,混杂着不少便衣公安。
陈队带着几个人,装作路边的摊贩,眼睛死死盯着送葬的队伍。他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半天没咬一口。
“陈队,”一个年轻干警压低声音,“那三个保卫员……枪在腰上。”
“看见了。”陈队声音很轻,“盯紧他们。还有何大清。”
“苏澈……会来吗?”
“会。”陈队肯定地说,“但他不会硬来。他在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
陈队也在想。
队伍最前面是一个转弯,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的街道。两侧是些低矮的民房,有些门窗紧闭,有些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有没有人。
这条街叫“豆腐巷”,名字土气,但位置很关键——四通八达,前后左右都有胡同岔路,是个逃跑的好地方。
陈队的心脏,猛地一跳。
“注意那条街!”他低声对身边的干警说。
队伍缓缓拐进豆腐巷。
巷子比主街窄了一半,两边看热闹的人挤得更紧了。抬棺的汉子走得更加小心,生怕磕碰到什么。
就在这时——
队伍前方,大约三十米外的一处民房二楼。
一扇虚掩的窗户后面,人影微微晃动。
---
苏澈蹲在二楼窗户后面的阴影里,眼睛贴着窗缝。
这处民房是他昨天就踩好点的。房主是个孤寡老头,耳背眼瞎,白天出去捡破烂,晚上才回来。二楼这间屋子空了很久,堆满杂物,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位置绝佳。
正对巷子,视野开阔。
而且,前后左右都有窗户,映射着不同的胡同。一旦得手,可以从任何一扇窗户跳出去,消失在迷宫般的胡同里。
他手里握着一把土造连发手枪——是从“疤脸”那伙人手里缴获的,枪管加长,弹匣容量十五发。虽然精度不如五四式,但连发火力猛,适合这种混战场面。
五四式插在腰间备用。
送葬的队伍缓缓进入视野。
他看见了棺材,看见了披麻戴孝的何雨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何大清。
也看见了……刘海中。
那个肥硕的身影,正走在队伍中段,一边走一边擦汗,眼睛不停地瞟向四周,显然紧张到了极点。
就是他了。
苏澈慢慢举起枪,枪口从窗缝里伸出去,只露出一小截。
他瞄准。
不是刘海中的头——头目标太小,容易失手。
他瞄准的是胸口。
面积大,命中率高。
队伍越来越近。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就是现在!
苏澈扣动扳机。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枪响,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第一枪,命中刘海中的胸口。
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让刘海中肥硕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他脸上还带着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枪,打在他喉咙上。
血喷涌而出。
第三枪,补在额头上。
刘海中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的白的溅了旁边许大茂一脸。
“啊——!!!”
许大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往后躲,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
“杀人啦!!!”
“有枪!!!”
“快跑啊!!!”
巷子里瞬间炸了锅。
看热闹的人群象受惊的羊群,尖叫着四散奔逃。你推我挤,踩踏声、哭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
抬棺的汉子也吓坏了,肩膀上的杠子一松,棺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棺材盖都翘起一条缝。
“哥!”何雨水尖叫着扑向棺材。
何大清的反应最快。
枪响的瞬间,他就猛地扑倒在地,同时嘶声大吼:“王彪!抓住他!”
王彪已经拔出了枪。
他和张铁柱、赵大勇三人,几乎同时掏枪,枪口指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二楼那扇窗户。
但他们不敢开枪。
巷子里人太多,流弹会伤及无辜。
“上楼!”王彪吼道,“赵大勇,你从后面包抄!张铁柱,跟我上!”
三人分头行动。
但混乱的人群成了最大的障碍。逃命的人象潮水一样涌来,把王彪和张铁柱冲得东倒西歪。赵大勇想绕到后面,却被一个摔倒的老太太绊了一跤,差点摔个狗吃屎。
趁这工夫,苏澈已经收起了枪。
他从二楼另一扇窗户跳出去——下面是个堆满杂物的后院,高度不高。落地一个翻滚,起身,拔腿就跑。
后院连着一条更窄的胡同,曲里拐弯,像迷宫一样。
苏澈对这里的地形早就烂熟于心。他象一条滑溜的泥鳅,在胡同里快速穿行,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身后传来王彪的怒吼声:“站住!再跑开枪了!”
但没人开枪。
不是不敢,是……不能。
陈队带着公安,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封锁所有出口!”陈队嘶声吼道,“别让他跑了!”
公安们象一张大网,迅速撒开。
但苏澈的速度更快。
他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时而翻墙,时而钻过狗洞,时而又混入另一条街上慌乱的人群。
五分钟。
他只用了五分钟,就从豆腐巷,跑到了两条街外的一条大路上。
这里已经远离了混乱的中心。街上行人如常,没人知道不远处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案。
苏澈放慢脚步,扯下脸上的围巾——刚才跑的时候用来捂脸的。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象个普通的行人。
然后,他混入人流,朝肉联厂方向走去。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象刚才那三枪,不是他开的。
象那条人命,不是他取的。
---
豆腐巷里,一片狼借。
刘海中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老大,死不暝目。肥硕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血从胸口、喉咙、额头三个枪眼汩汩往外冒,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大滩。
许大茂瘫坐在旁边,脸上身上全是血和脑浆,整个人象傻了一样,嘴里喃喃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贾东旭早就吓晕过去了,躺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
抬棺的汉子都跑了,棺材歪倒在路边,盖子掀开了一半,能看见里面傻柱苍白的脸。
何雨水抱着棺材,哭得昏死过去。
何大清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扇窗户。
看到了那个开枪的人影。
虽然没看清脸,但他知道是谁。
苏澈!
又是苏澈!
“苏澈!!!”何大清仰天嘶吼,声音象受伤的野兽,“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无全尸!!!”
王彪带着张铁柱、赵大勇跑回来,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懊恼和惊恐。
“跑了……”王彪喘着粗气,“那小子……太他妈滑了……”
何大清转过身,一把揪住王彪的衣领,眼睛通红:“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说有枪吗?!人呢?!人呢?!”
王彪想挣脱,但何大清力气大得吓人。
“何一大爷,你冷静点!”王彪吼道,“巷子里人太多,我们不敢开枪!”
“不敢开枪?!”何大清冷笑,“李大壮死的时候,你们怎么敢开枪?啊?!”
这话戳到了王彪的痛处。
李大壮的死,是他们保卫科永远的耻辱。
“你——”王彪脸涨得通红,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都住手!”
陈队带着公安冲了过来,把两人分开。
“何大清同志!”陈队厉声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凶手跑了,你们所有人,都要配合调查!”
何大清松开手,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陈队:“陈队长,苏澈又杀人了!在我眼皮底下,杀了老刘!你们公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抓住他?!”
陈队没理他,转身指挥干警封锁现场,勘查取证。
巷子里,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刘海中死不暝目的尸体。
歪倒的棺材。
昏死的何雨水。
吓傻的许大茂。
还有那些散落一地的白纸花、纸钱。
一片狼借。
象人间地狱。
而此刻,苏澈已经回到了肉联厂附近的棚户区。
他推开家门时,晓晓正坐在炕上,安静地看着书。
“哥哥,你回来了。”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恩。”苏澈脱下外套,挂好,“今天看什么书了?”
“语文课本。”晓晓合上书,“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又去办事了?”
苏澈的手顿了顿。
“恩。”他走到炕边,摸了摸她的头,“哥哥答应你,很快……所有事就都办完了。”
晓晓用力点头:“我相信哥哥。”
苏澈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那股冰冷,稍微融化了一点。
但只是一点。
因为,事情还没完。
刘海中死了。
但何大清还活着。
还有……李怀德。
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帮凶。
血债,还没偿完。
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窗外,天色渐暗。
夜幕,又要降临了。
而这场猎杀游戏,已经到了最残酷的阶段。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