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管个屁!”
李怀德的声音象破锣,在四合院里炸开。他站在院子正中,身后跟着三个膀大腰圆的保卫员,都穿着轧钢厂的深蓝色制服,腰里鼓鼓囊囊的,明显揣着家伙。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院里那些惊恐的面孔。
“王主任昨天是来了,说了几句场面话,走了。”李怀德冷笑,“她能怎么样?派两个街道干事来守夜?还是让派出所天天蹲你们门口?现在这情况,得靠咱们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那些窗户后面,都躲着人,只敢从缝隙里往外看。
“这样吧,”李怀德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院里每家每户,交二十块钱。这钱不是给我,是给咱们‘联防队’用——买手电,买锣,买应急的药品。最重要的……”
他指了指身后那三个保卫员:“我厂里保卫科的同志,都是退伍兵,有枪,有经验。从今天起,他们就住院里了,二十四小时保护大家的安全。这钱,就当是给他们的‘辛苦费’。”
二十块。
对普通工人家庭来说,差不多是半个月的工资。
院里瞬间炸了锅,但没人敢大声嚷嚷,只有压抑的议论声。
“二十块?抢钱啊!”
“就是,我家一个月才挣四十……”
“可……可要是不交,万一苏澈来了……”
窗户后面,贾张氏的三角眼瞪得溜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但声音压得极低。秦淮茹抱着小当,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二十块,够她家两个月菜钱了。
许大茂站在李怀德身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心里却直打鼓。这主意是他给李怀德出的——昨天从轧钢厂回来,何大清嫌李怀德只派人不给枪,许大茂灵机一动,说可以“集资”,让院里人出钱“买平安”。李怀德一听,觉得既能捞一笔,又能笼络人心,立马同意了。
只是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什么钱?”
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何大清背着手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冷光让李怀德心里一凛。
“何一大爷,”李怀德皮笑肉不笑,“正说事呢。院里现在不安全,我派了三个保卫员过来,保护大家。但兄弟们也不能白辛苦,所以想让各家各户凑点钱,算是……心意。”
“二十块?”何大清走到李怀德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但何大清那股阴狠的气势,竟压过了李怀德的官威,“李主任,院里住的都是普通工人,一家老小要吃饭,二十块……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李怀德挑眉,“拿不出来,那就别要保护了。我这三个兄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苏澈手里有枪,杀人不眨眼,你们……”
“保护,当然要。”何大清打断他,声音不急不缓,“但钱,不能这么收。这样吧,院里公用的钱还有点,先拿出来用。不够的,我跟老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厂里申请点‘治安补助’。”
他把“厂里”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怀德的脸色变了变。
何大清这是在点他——轧钢厂有责任。
傻柱是轧钢厂的职工,死在上“班”路上,厂里本来就应该给丧葬费,给抚恤。现在何大清拿这个说事,意思很明白:要钱,可以,但得从正规渠道走,不能让你李怀德中饱私囊。
两人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那三个保卫员手按在腰间,眼神警剔。
院里的人,大气不敢出。
最后,李怀德先笑了。
“哈哈,何一大爷说得对。”他拍了拍何大清的肩膀,“是我考虑不周。这样,钱的事,回头再说。先让兄弟们住下,熟悉熟悉环境。”
他转身,对那三个保卫员说:“疤脸,你们三个,暂时听何一大爷安排。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脸上有疤的那个汉子点点头,眼神依旧凶狠。
何大清也笑了,但笑意没到眼底:“那就辛苦几位同志了。老刘,”他转向刘海中,“给三位同志安排住处,就住……前院那两间空房吧。”
刘海中连连点头:“好,好!”
一场风波,暂时压下去了。
但院里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李怀德的人来了,何大清也寸步不让。
这院子,现在成了两头饿狼争夺的肉。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就是夹在中间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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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小学,女教师宿舍。
冉秋叶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门闩。那根粗木门闩她已经检查了十几遍,确定插得牢牢的,但心里那股恐惧,一点没减少。
两天了。
从那天早上在胡同里亲眼看见阎埠贵被杀,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逃回家,反锁上门,吓得浑身发抖,脑子里全是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年轻人冰冷的眼睛,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今天的事,忘掉。”
她不敢忘。
也忘不掉。
阎埠贵死了。
报纸上登了,说是在胡同里遇害,凶手在逃,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但没人来找她问话。
没有公安,没有街道办,甚至……学校领导都没提一句。
好象阎埠贵的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象她那天早上,根本没去过那条胡同。
冉秋叶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成分不好。
资本家出身,父母下放,自己停课扫厕所。
这样的人,说的话,谁会信?
就算她说出来,公安信了,去查,能查到什么?
那个年轻人象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而且……万一查出来,阎埠贵那天早上约她去胡同,是别有用心……
冉秋叶打了个寒颤。
她不敢往下想。
这两天,她没敢出门。饿了就啃点干粮,渴了就喝点凉水。学校的同事没一个来看她——谁会来看一个资本家的女儿?死了都嫌晦气。
偶尔能听见外面走廊里有人说话:
“听说南锣鼓巷那边又死人了?”
“可不嘛,都第三个了!吓死人了!”
“公安是干什么吃的?还没抓到?”
“抓什么抓?我听说是仇杀,杀的都是人渣……”
“嘘!小声点!”
议论声压得很低,但字字句句都象针一样扎进冉秋叶耳朵里。
她抱紧自己,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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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锣鼓巷附近的一条暗巷里。
苏澈蹲在一处破屋檐下,耳朵竖着,听着路过行人的只言片语。
他不敢靠近四合院。
李怀德的人来了,还带着枪。
何大清也不是善茬,肯定布下了陷阱。
但他需要知道院里的情况。
“听说了吗?轧钢厂派了三个保卫员,住进四合院了!”
“何止啊!还让每家交二十块钱,说是保护费!”
“真黑啊!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有什么办法?现在院里死了三个人,谁不怕?花钱买平安呗……”
“平安?我看是花钱买棺材!苏澈要真来了,那几个保卫员能顶什么用?李大壮不也是保卫科长?不还是死了?”
“嘘!别说了……”
议论声渐渐远去。
苏澈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李怀德派了人,住进四合院。
何大清在组织“联防”。
这是要……守株待兔?
等他自投罗网?
苏澈冷笑一声。
他没那么傻。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阎埠贵死了,下一个,该刘海中了吧?
或者……何大清本人?
他得想办法,把这两个人引出来。
引到没人的地方,一个一个解决。
苏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一个能让豺狼自己走出笼子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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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四合院。
三个保卫员住进了前院那两间空房。疤脸叫王彪,是三人里领头的。另外两个,一个叫张铁柱,一个叫赵大勇,都是轧钢厂保卫科的“精锐”,据说都摸过枪,打过靶。
何大清让刘海中安排了晚饭——白面馒头,炒白菜,还有一小碟咸菜。虽然简单,但在这个年头,也算不错的伙食了。
王彪吃着馒头,眼睛却不停打量着院子。
“何一大爷,”他嘴里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这院儿……看着不大,事儿倒不少。”
何大清坐在他对面,喝着白开水:“都是被逼的。苏澈那小子……太狠了。”
“听说他一个人,杀了二十多个?”张铁柱插嘴,语气里带着不信,“吹牛吧?”
“是不是吹牛,你问问李主任就知道了。”何大清淡淡道,“李大壮怎么死的,你们应该清楚。”
三人都不说话了。
李大壮的死,在轧钢厂保卫科是个禁忌。十枪,枪枪要害,还是在两个保卫员眼皮底下。这事传开后,保卫科的人都心里发毛——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
“那小子……真有那么厉害?”赵大勇小声问。
“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何大清放下水杯,“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再来。柱子的仇没报,老阎的仇没报,他还会杀人。”
他顿了顿,看向王彪:“所以,需要你们帮忙。不是让你们跟苏澈硬拼,是让你们……帮忙‘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王彪眯起眼睛,“怎么说?”
何大清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苏澈现在肯定在盯着咱们院。但他不敢进来,因为知道有你们在。所以……咱们得给他创造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他忍不住要动手的机会。”何大清的眼神变得幽深,“比如……院里有人落单。比如……有人去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王彪懂了:“你是想……用饵?”
何大清点点头:“饵,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合适的时机。”
他没说饵是谁。
但王彪大概猜到了。
院里那些人,谁都可以是饵。
只要能钓出苏澈,死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死的,也不是他王彪的人。
“行。”王彪点头,“需要我们做什么,何一大爷尽管吩咐。”
何大清笑了:“好。那就……等着吧。”
夜,渐渐深了。
四合院里,灯火通明。
前院那两间空房,窗户后面,人影晃动。
后院,傻柱和阎埠贵的棺材,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何大清站在自家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手里摩挲着那根小黄鱼。
饵,已经撒出去了。
就等鱼儿上钩。
而此刻,肉联厂附近的棚户区。
苏澈也在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的手里,也握着一把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
豺狼已经聚齐了。
猎杀,即将开始。
就看谁,先咬到谁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