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踏进四合院时,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两口薄皮棺材并排摆在院子正中,象一对诡异的双生子。左边是傻柱,右边是阎埠贵,都盖着白布,白布下渗出暗红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烛和血腥混合的怪味。
阎家三兄弟——阎解成、阎解放、阎解旷,披麻戴孝跪在右边棺材前。三大妈搂着小女儿阎解娣,头上别着朵皱巴巴的白纸花,哭得两眼肿成核桃,嗓子都哑了,只剩抽噎。阎解娣才七八岁,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母亲搂着,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刘海中一家也来了,站在左边傻柱的棺材旁。刘海中脸色惨白,肥硕的身体微微颤斗,时不时偷瞄一眼阎埠贵的棺材,眼神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庆幸?
庆幸死的不是自己。
何大清站在灵棚阴影里,眼神阴鸷,象一只伺机而动的老狼。何雨水跪在傻柱棺前,头垂得很低,肩膀一耸一耸的,哭都哭不出声了。
其他人——许大茂、秦淮茹、壹大妈、贾张氏、贾东旭……都远远站着,没人敢靠近那两口棺材,更没人敢大声说话。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三大妈偶尔的抽噎声,和风吹过白布幔帐的哗啦声。
“主任来了。”
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转过头。
王主任带着两个街道干事走进来,脸色铁青。她扫了一眼院里那两口棺材,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阎家兄弟,最后目光落在刘海中和何大清身上。
“都坐吧。”王主任的声音很冷,没半点客气,“我不是来客气的。现在阎埠贵死了,你们院里,管事的大爷就剩刘海中一个。按规矩,得再选一个。”
没人动。
也没人敢坐。
“聋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管事。壹大妈……不合适。”王主任的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你们自己说说,谁合适?”
院里更安静了。
许大茂眼珠子转了转,想说话,但看了看那两口棺材,又把话咽了回去。秦淮茹低着头,紧紧攥着衣角。贾张氏缩在儿子身后,三角眼里闪铄着算计的光。
何大清的眼珠飞快地转了几圈。
机会。
天大的机会。
管事大爷,在院里说话有分量,能调动人,能接触街道办,甚至……能影响公安的办案方向。
如果他当了管事的……
那他儿子的仇,就好报了。
他抬眼看向刘海中。
现在院里唯一的管事大爷,就是刘海中。只要刘海中说几句好话,推举他,这事……八成能成。
“老刘,”王主任点名了,“你是院里的二大爷,现在一大爷没了,三大爷也……你说说,谁合适?”
刘海中一个激灵,额头又开始冒汗。
他看了看王主任,又看了看院里那些人,最后目光落在何大清身上。
何大清冲他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某种暗示——昨天那根小黄鱼,还有……那桩未完成的“事”。
刘海中咽了口唾沫。
“王主任,”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分量,“我觉得……何大清同志,挺合适。”
院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吸气声。
何大清?
他十几年没在院里住了,现在回来,儿子死了,就要当管事大爷?
“何大清同志,”刘海中继续编,“早年也是咱们院里的老住户,为人……为人正派,办事公道。现在柱子出了事,他回来主持大局,我看……挺合适。”
“正派?”许大茂忍不住小声嘟囔,“正派个屁……”
声音很小,但王主任听见了,瞥了他一眼。
许大茂立刻闭嘴,缩了缩脖子。
王主任没表态,转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意见?”
没人说话。
谁敢有意见?
现在院里死了两个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谁又敢在这种时候,得罪何大清?
“我……我觉得行。”贾张氏忽然开口,三角眼盯着何大清,“大清是柱子的爹,柱子生前……对院里贡献大。大清当管事,我……我没意见。”
她这话说得违心,但脸上堆着笑——何大清手里还有一根小黄鱼,万一……
贾东旭拉了拉他妈的袖子,被她一巴掌拍开。
秦淮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
壹大妈叹了口气,摇摇头。
“那就这么定了。”王主任干脆利落,“从今天起,何大清就是院里的一大爷,刘海中还是二大爷。至于三大爷……暂时空着,等以后再说。”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但是,何大清同志,我要提醒你——现在院里情况特殊,你的首要任务,是配合公安工作,稳定院里秩序,处理善后事宜。至于其他的……”
她看了一眼傻柱的棺材,又看了一眼阎埠贵的棺材。
“先把这两桩丧事,办妥当吧。”
何大清连忙点头:“王主任放心,我一定……一定把柱子的事,还有老阎的事,都办妥当。”
王主任不再多说,带着干事转身离开。
她一走,院里那股压抑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点。
何大清直起腰,脸上那种伪装出来的悲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沉的、带着狠厉的威严。
“老刘,”他转向刘海中,“阎埠贵的后事,你帮着阎家张罗一下。钱……”他顿了顿,“从咱们院里公用的钱里出。”
刘海中连连点头:“好,好。”
“至于柱子……”何大清看向儿子的棺材,眼神复杂,“停灵三天,后天出殡。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还有……”
他压低声音,凑到刘海中耳边:“那件事,抓紧办。阎埠贵死了,但事不能停。”
刘海中浑身一颤,但不敢反对,只能点头:“我……我再想办法。”
何大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阎家那口棺材。
三大妈看见他过来,哭得更厉害了:“大清啊……我家老阎……死得冤啊……”
何大清蹲下身,拍了拍三大妈的肩膀,语气“沉痛”:“嫂子,节哀。老阎的事,我一定……一定查清楚。该报仇的,一定报仇。”
他说“报仇”两个字时,咬得很重。
阎解成抬起头,眼睛通红:“何叔,我爸他……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何大清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让全院人都能听见,“是苏澈!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他杀了易忠海,杀了李大壮,杀了我家柱子,现在……又杀了老阎!”
他站起身,环视全院,眼神凶狠:“这个仇,咱们院里所有人,都得记着!苏澈不除,咱们院,永无宁日!”
没人应和。
但也没人敢反驳。
所有人都低着头,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苏澈是凶手吗?
也许是。
但阎埠贵为什么死在那条胡同里?他一大早去那儿干什么?冉秋叶那个女老师,又为什么恰好出现在那里?
有些事,不能细想。
一想,就怕。
何大清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冷笑。
一群废物。
但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
他需要这些人听话,需要他们帮忙,需要他们……当炮灰。
“从现在开始,”何大清朗声道,“院里加强戒备。夜里轮流守夜,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发现可疑情况,立刻敲锣!”
他顿了顿,看向刘海中:“老刘,这事你安排。”
刘海中连连点头:“好,好。”
何大清又看向许大茂:“大茂,你认识的人多,去外面打听打听,苏澈那小子,最近有什么动静。”
许大茂苦着脸:“何叔,我……我哪敢啊……”
“让你去你就去!”何大清一瞪眼,“怎么,你想违抗我这个一大爷的命令?”
许大茂吓得一哆嗦:“不敢不敢……我……我去……”
安排完这些,何大清才转身,走向傻柱的棺材。
他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棺材板。
“柱子,”他低声说,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爸当上一大爷了。你的仇,爸一定给你报。还有你的‘婚事’……爸也一定给你办好。”
“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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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肉联厂附近的棚户区。
苏澈把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匣,咔哒一声合上。
晓晓坐在炕上,看着他擦枪,小声问:“哥哥,你今天……又出去了?”
“恩。”苏澈收起枪,“办了点事。”
“危险吗?”
“不危险。”苏澈摸了摸她的头,“很快,哥哥就能把所有事都办完了。”
晓晓点点头,没再多问。
苏澈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阎埠贵死了。
下一个,该刘海中了吧?
或者……何大清?
他想起今天在胡同里,阎埠贵那副吓破胆的样子,还有那个叫冉秋叶的女老师,瘫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
她应该不敢说出去。
就算说了,也没人信。
一个资本家的女儿,成分不好,说的话,谁会当真?
苏澈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何大清当上一大爷了?
好啊。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倒要看看,这个“何一大爷”,能威风几天。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肉联厂浓烈的腥臭味。
苏澈关好窗户,走回炕边。
“晓晓,”他轻声说,“明天,哥哥可能要出去久一点。你自己在家,锁好门,谁叫都别开。”
“恩。”晓晓用力点头,“哥哥小心。”
苏澈点点头,吹灭了煤油灯。
屋里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夜,深了。
而四合院里,那两口棺材,还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象两座沉默的墓碑。
埋葬着死人。
也预示着,更多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