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早市刚散,空气中还飘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馊饭的混合气味。苏澈用一块灰色围巾包住大半张脸,混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象个普通的赶早市买便宜货的工人。
他蹲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随手翻着一本破旧的《水浒传》,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周围每一句闲谈。
“听说了没?轧钢厂那个李大壮,死了!”
“活该!那孙子就不是个东西!上个月还摸了我媳妇儿的手,要不是看他叔是主任,我早揍他了!”
“听说……是苏澈杀的?”
“管他谁杀的!这种人死了干净!厂里那几个被他欺负过的女工,昨儿晚上凑钱买了挂鞭炮,偷偷放了!”
“小声点……让公安听见……”
“怕啥?这年头,谁心里还没杆秤?苏澈杀的是人渣,死有馀辜!”
“话是这么说,可他也太狠了……十枪啊……”
“狠?你是没见过那些畜生怎么祸害小姑娘!春风楼救出来的那些,最小的才十一岁!妈的,要我说,苏澈杀得好!”
议论声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那股痛快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苏澈翻书的手顿了顿,眼神平静无波。
舆论,开始转向了。
或者说,人心里的那杆秤,从来就没歪过。
只是有些人,习惯了沉默。而有些事,需要鲜血才能唤醒。
他放下书,起身离开。围巾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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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自从公安撤走大半人手,院子里那股压抑了三天的贪婪和焦躁,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后院那棵老槐树,成了风暴的中心。
贾张氏几乎是把自己“钉”在了树下。她搬了个小马扎,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三角眼像毒蛇的信子,死死盯着树下每一寸土地,也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刘海中好几次想凑过去“看看”,都被她那双恶毒的眼睛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贾张氏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海中脸上,“这树是你家的?我想坐哪儿坐哪儿!”
“老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刘海中强忍着火气,“公安都说了,那是陷阱!根本就没有小黄鱼!”
“有没有,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贾张氏冷笑,“你不挖,我挖!”
说着,她还真从身后摸出把小铲子——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锈迹斑斑,但挖土足够。
刘海中急了:“你敢!”
“我怎么不敢?!”贾张氏梗着脖子,“这树是院里的,不是你们刘家的!我想挖就挖!”
两人的争吵声,象一瓢凉水泼进了滚油锅。
院里的人,全出来了。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老嫂子,这话不对。树是院里的没错,可地下的东西,谁挖出来算谁的?我看,得大家商量着来。”
“商量个屁!”许大茂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脸讥讽,“阎老师,您这是想吃独食啊?三根小黄鱼,您一个人吞得下吗?”
“许大茂,你少放屁!”阎埠贵脸一红,“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谁是?”傻柱也冒了出来,手里还拎着那根钢管,“院里就属你算盘打得精!三根小黄鱼,你怕是连每根能换几斤粮票都算好了吧?”
“你——”阎埠贵气得说不出话。
贾东旭缩在他妈身后,小声说:“妈,要不算了……这么多人……”
“算什么算!”贾张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没出息的东西!三根小黄鱼,够咱们家吃三年!你不想想老婆孩子,要花多少钱?”
秦淮茹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她拉了拉贾东旭的袖子,想劝,但看到婆婆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刘海中见势不妙,赶紧喊自己两个儿子:“光天!光福!过来!”
刘光天和刘光福早就等不及了,听见喊声,拎着铁锹就冲了过来。
“爸,挖不挖?”
“挖!”刘海中一咬牙,“谁敢拦着,就给我打!”
场面瞬间失控。
贾张氏尖叫着扑向刘光天,手里的小铲子胡乱挥舞。刘光福一铁锹拍过来,差点拍在她头上。贾东旭急了,冲上去抱住刘光福,两人扭打在一起。
阎埠贵想拉架,被许大茂从后面推了一把,摔了个狗吃屎。
傻柱抡起钢管,刚要动手,却被壹大妈从后面抱住:“柱子!别打!别打!”
“放开我!”傻柱吼道,“这帮畜生,打死一个少一个!”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挖啊!谁挖到算谁的!”
这句话,像最后的导火索。
刘光天挣脱贾张氏,一铁锹铲向槐树下的土地。
“住手!”贾张氏象疯了一样扑上去,用身体挡住铁锹。
刘光天没收住力,铁锹拍在她肩膀上。
“啊——”贾张氏惨叫着倒地,但手还死死抓着地面,像护崽的老母鸡,“我的!是我的!”
“妈!”贾东旭红了眼,松开刘光福,扑向刘光天。
两人滚在地上,拳打脚踢。
秦淮茹哭着去拉,被许大茂趁机摸了一把屁股,尖叫着躲开。
阎埠贵从地上爬起来,眼镜碎了一片,狼狈不堪,但眼睛还盯着树下。
刘海中趁乱捡起贾张氏掉在地上的小铲子,偷偷往树下挪。
“刘海中!你个王八蛋!”贾张氏看见,嘶吼着爬起来,一头撞在他腰上。
两人摔成一团。
场面彻底失控。
铁锹、铲子、拳头、脚……什么都有。
脏话横飞,哭声、骂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聋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住手!都给我住手!”她用拐杖重重杵地,“象什么样子!象什么样子!”
但没人听她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只剩下那三根小黄鱼。
什么邻居,什么脸面,什么道德,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三根小黄鱼,就是照妖镜,照出了这群禽兽最丑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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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四合院两条胡同外的屋顶上。
苏澈趴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从黑市买的,德国货,虽然旧,但清淅度不错。
他看着院里那场闹剧,眼神冰冷得象腊月里的冰。
很好。
狗咬狗。
这才刚刚开始。
他收起望远镜,从屋顶滑下去,消失在胡同的阴影里。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让这群畜生,再互相撕咬一会儿。
等他们都筋疲力尽了,等他们以为小黄鱼真的在树下的时候……
那时候,才是收割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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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四合院里的“战争”终于暂时停歇。
不是打累了,而是天黑了,看不见了。
刘海中脸上挂了彩,左眼青了一大块。贾张氏更惨,肩膀肿得老高,骼膊上全是抓痕。贾东旭鼻血直流,阎埠贵眼镜彻底报废,傻柱的手也破了皮。
地上,被挖得乱七八糟。老槐树周围,像被猪拱过一样,坑坑洼洼,泥土翻飞。
但小黄鱼,一根也没挖出来。
“妈的……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许大茂喘着粗气,瘫坐在门坎上。
“肯定有!”贾张氏嘶哑着嗓子,“再挖!往下挖!”
“还挖?”刘光天捂着肚子——刚才被贾东旭踹了一脚,“再挖就挖到下水道了!”
“那就挖到下水道!”贾张氏象疯了一样,“挖!给我挖!”
但没人动了。
累,是真的累。
而且,心里也开始怀疑了。
苏澈那封信,会不会真的是陷阱?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小黄鱼?
“散了散了。”刘海中摆了摆手,“明天再说。”
他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刘光天和刘光福也跟了上去。
阎埠贵叹了口气,摸索着往家走——没了眼镜,他几乎看不清路。
许大茂啐了一口,也回了家。
只剩下贾张氏母子,还有秦淮茹,还站在那片狼借的土地旁。
“妈,回去吧。”秦淮茹小声劝道,“天黑了,明天再……”
“明天?”贾张氏猛地转过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明天就没了!今晚,就今晚!你们不挖,我挖!”
她捡起那把锈铲子,又开始疯狂地刨土。
贾东旭想拉,被她一铲子拍开:“滚!没出息的东西!”
秦淮茹哭了,但不敢再劝。
夜风中,只剩下铲子挖土的“沙沙”声,和一个老妇人疯狂的喘息声。
象一只挖坟的恶鬼。
而此刻,苏澈已经回到了肉联厂附近的棚户区。
他推开门,晓晓正坐在炕上看书,煤油灯的光映着她的小脸,安静而温暖。
“哥哥,你回来了。”晓晓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恩。”苏澈关上门,脱下外套,“今天看书了吗?”
“看了。”晓晓合上书,“哥哥,你今天去哪儿了?”
“去办点事。”苏澈坐到炕沿上,摸了摸她的头,“很快,哥哥就能把所有事都办完了。到时候,咱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真的吗?”晓晓的眼睛亮了。
“真的。”苏澈认真地说,“哥哥答应你。”
晓晓用力点头,重新翻开书。
苏澈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变得冰冷。
快了。
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