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分局会议室,烟雾浓得几乎化不开。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但屋里的人没有一个有困意。
尸体照片、现场勘查报告、弹道分析……厚厚一沓文档摊在会议桌上,象一具具无声的诉状。
“我看,”陈队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沙哑却清淅,“不一定是苏澈干的。”
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周队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陈队,现场我们都看了!十枪,枪枪要害,这种枪法……”
“这种枪法,苏澈有。”陈队打断他,“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是苏澈干的。”
会议室里炸了锅。
“不是苏澈还能是谁?”
“枪法那么好,除了他还有谁?”
“而且时间这么巧,他刚回四九城,李怀德家就出事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陈队只是静静听着,等声音渐渐小下去,他才再次开口。
“第一,”他竖起一根手指,“现场没有发现苏澈的指纹、脚印,或者其他任何能证明他到过现场的物证。”
“第二,那十个弹壳,是土造手枪的,市面上至少流通几百把,无法确定来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队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两个目击证人——李二愣和李三毛,是李怀德的远房侄子,而且是轧钢厂的保卫员。他们的证词,可信度有多高?”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象一块冰,砸进了每个人心里。
李二愣和李三毛,确实是目击者。但他们也是李怀德的亲戚,是李大壮的堂兄弟。
他们的证词说:看见一个黑影从窗户跳进来,开枪,然后逃走。没看清脸,只看见身形,象是个年轻人。
这种证词,在法庭上,效力有限。
“陈队的意思是……”一个年轻干警小心翼翼地问,“李怀德可能在撒谎?”
“我没这么说。”陈队摇头,“我只是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所有的‘结论’,都创建在推测和间接证据上。而从法律角度,这不足以给苏澈定罪。”
“可苏澈确实有动机啊!”周队急道,“李怀德参与了苏建国死亡的处理,还涉嫌人口贩卖,苏澈有足够的理由杀他!”
“动机不等于证据。”陈队的声音很冷,“如果光凭动机就能抓人,那这四九城里,一半的人都该被抓起来。”
没人说话了。
因为陈队说得对。
公安办案,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再合理的推测,也只是推测。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继续查。”陈队站起身,“第一,查那十个弹壳的来源,看能不能追朔到具体的枪。第二,查李怀德的社会关系——他得罪过什么人?有没有其他仇家?第三,查李大壮的死,对谁最有利。”
命令一条条下达。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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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主任办公室。
李怀德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象死人。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屋子里烟雾缭绕,象个香火鼎盛的庙。
李二愣和李三毛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手还在抖。
“你们两个,”李怀德的声音嘶哑,“嘴严点。昨天晚上的事,对外就说,是苏澈干的。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李二愣连连点头,“就是苏澈干的,我们亲眼看见的!”
“对!”李三毛也赶紧附和,“黑影,跳窗户,开枪……就是苏澈!”
李怀德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缓缓点头:“好。记住,说辞要一致。不管谁问,都是这个说法。”
“叔,”李二愣小心翼翼地问,“那公安那边……”
“公安那边我去说。”李怀德摆摆手,“你们先回去休息。记住,这几天别乱跑,就在厂里待着。”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怀德一个人。
他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李大壮死了。
替他死的。
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换房间,现在躺在那张床上、浑身是弹孔的,就是他李怀德。
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
苏澈……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现在已经成了索命的阎王。
李怀德猛地睁开眼睛,抓起桌上的电话。
他得给一个人打电话。
他大哥,李怀瑾。
李大壮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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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李家大院。
李怀瑾接到电话时,正在书房练字。他是四九城有名的书法家,也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平时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但听到儿子死讯的那一刻,手里的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抖。
电话那头,李怀德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哥,大壮……大壮没了……”
“怎么没的?!”
“是……是苏澈……苏建国那个儿子……他昨天晚上,闯进我家……开枪……大壮替我挡了……”
李怀瑾的手开始抖。
李大壮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不成器,靠着叔叔的关系在轧钢厂当保卫科长,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现在,死了。
“苏澈……”李怀瑾的牙咬得咯咯响,“那个小畜生……”
“大哥,现在怎么办?”李怀德的声音里满是恐惧,“公安那边……我让他们咬死了是苏澈干的。但陈队长那边……好象不太信……”
“不信也得信!”李怀瑾厉声道,“我儿子死在你家,死在你的床上!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可……可是……”
“没有可是!”李怀瑾打断他,“我这就给分局打电话。还有,你最近小心点。苏澈既然敢对你动手,就不会只杀一次。”
电话挂断。
李怀瑾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副被墨汁污了的字——写的是“宁静致远”。
宁静?
现在,李家还宁静得了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苏澈……
你杀我儿子。
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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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整个四九城都传疯了。
轧钢厂保卫科长李大壮,在主任李怀德家里,被人枪杀。凶手,据说是苏澈。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街头巷尾流传:
“听说了吗?苏澈又杀人了!”
“这次杀的是轧钢厂的保卫科长!十枪!枪枪要害!”
“太可怕了……他到底想杀多少人?”
“听说是因为他爹的死,轧钢厂有责任……”
“何止有责任!我听说,李怀德和易忠海是一伙的,都参与了贩卖苏澈妹妹的事……”
流言越传越离谱,但有一点是共识——苏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公安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上面催,群众怕,媒体也开始关注。
陈队的办公室里,电话响个不停。
“陈队长,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能抓住苏澈?”
“如果再有人被杀,你们公安负得起责任吗?!”
陈队接完最后一个电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周队推门进来,脸色也不好看:“陈队,李怀瑾来电话了,语气很硬,要求我们限期破案。”
“限期?”陈队冷笑,“他以为这是买菜呢?说破就破?”
“可他是文化局副局长,关系硬……”
“关系再硬,也得按规矩来。”陈队站起身,“走,去一趟轧钢厂。我要见见那两个目击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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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保卫科。
李二愣和李三毛坐在椅子上,面对陈队的询问,眼神躲闪,说话结结巴巴。
“你们确定看清了是苏澈?”陈队盯着他们。
“确、确定!”李二愣连连点头,“黑影,年轻人,动作很快……”
“脸呢?看清脸了吗?”
“没……没看清……天太黑……”
“身高?体型?”
“就……就普通身高,瘦……”
问来问去,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陈队心里有数了。
这两个人,在撒谎。
或者说,至少隐瞒了什么。
但他没有揭穿,只是记下笔录,起身离开。
走出轧钢厂,周队低声问:“陈队,你信他们吗?”
“你觉得呢?”陈队反问。
周队摇头:“我觉得有问题。但他们为什么要撒谎?难道……”
他没说完,但陈队懂了。
难道,杀李大壮的,根本不是苏澈?
而是……另有其人?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陈队脑海里浮现:
如果,杀李大壮的,是李怀德自己呢?
为了灭口?为了掩盖什么?
但这个念头,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没有证据。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苏澈。
所有的舆论,都认定苏澈是凶手。
而真正的真相,还藏在迷雾深处。
陈队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苏澈,你到底在哪儿?
你究竟,是不是凶手?
夜,又要来了。
而这场猎杀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