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马蹄踏碎了咸阳城的寂静。
一道加急金令自甘泉宫飞出,如流星般划破夜空。
楚中天没有惊动任何人,仅带着月和一百名精锐影密卫,一人双马,星夜兼程。
他们舍弃了官道,抄近路翻山越岭,卷起的烟尘在月光下如同一条灰色的怒龙,直扑上郡。
两日后,上郡郡守府。
歌舞升平,酒酣耳热。
郡守陈平正与本地监察御史把酒言欢,庆祝着又一批“损耗”的粮草被完美地平帐。
两人推杯换盏,言语间满是对京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楚大人的嘲讽。
“听说那小子在少府折腾了三天三夜,最后只拿了些劳役名册走了,真是笑话!”监察御史满脸不屑。
“一个黄口小儿,也想查清这盘根错节的帐?他以为他是谁?”钱丰大笑,举杯道,“来,为我等的安稳,再饮一杯!”
就在此时,一名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大……大人!不好了!楚中天……楚中天带人把郡守府给围了!”
“什么?!”
陈平与御史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酒水混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华美的衣袍。
怎么可能这么快!
“快!快去粮仓!把……把帐房里的东西全烧了!快!”钱丰几乎是嘶吼着下令。
另一边,他强作镇定,带着一众官吏匆匆迎出府门,企图用繁琐的官场礼仪拖延时间。
府门外,一百名黑衣影密卫如鬼魅般肃立,冰冷的杀气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楚中天一身便服,按剑而立,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下官上郡郡守陈平,不知楚大人……”
钱丰的话还没说完,楚中天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他高高举起手中一物,冰冷的玉佩在火光下闪铄着君王独有的龙纹。
“陛下有旨,彻查上郡粮仓!”
楚中天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所有官吏,原地待命!胆敢阻拦、通风报信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二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平和那名御史的心口。
两人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当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楚中天不再理会这群废物,翻身上马,厉声道:“目标,丰州仓!全速前进!”
百骑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地瘫软的官吏和刺鼻的骚臭。
城外,那座如同军事堡垒般的巨型粮仓遥遥在望。
还未靠近,便见粮仓深处的帐房方向,正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动手!”
楚中天一声令下,月娇喝一声,身形如电,第一个从马背上跃起,如一只黑色的猎鹰,带着数十名影密卫直扑火场。
帐房内,几名主事官员正状若疯魔,将一捆捆厚重的竹简奋力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盆。
“快烧!快!”
他们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降临。
几道黑影闪过,几名试图拔刀反抗的官吏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锋利的短剑割断了喉咙,鲜血喷洒在那些燃烧的竹简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冰冷的剑锋,瞬间架在了主事官员的脖子上。
一盆盆冷水被劈头盖脸地浇下,浇灭了火焰,也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大半尚未被完全烧毁的“阴阳帐本”,就这么带着焦痕和水渍,被影密卫从火盆中抢救了出来。
人赃并获。
三日后,咸阳宫,麒麟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楚中天一身朝服,面色平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他的身后,跪着一排从上郡押解回来的贪官,一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在他们面前,堆放着一堆半焦的竹简,散发着朽木与罪恶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楚中天呈给嬴政的那份“审计报告”。
那不再是枯燥的文本,而是一张用不同颜色标注的巨大网络图。
图的中心,正是上郡的丰州仓。
一条条红线从中心延伸出去,象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清淅地连接着郡守、监察御史、京城里负责审核帐目的少府官员……
甚至,其中一条线,赫然指向了那位曾带头反对改革、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宗室元老——其亲侄子,正是负责与少府对接的关键人物!
证据链完整得令人发指,逻辑清淅到无可辩驳。
之前那些哭天抢地,痛斥楚中天“动摇国本”的官员,此刻全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那位宗室元老,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斗。
龙椅之上,嬴政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而是一种恐怖的煞白。
他死死盯着那张贪腐网络图,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声粗重得如同濒死的野兽。
他想到了边关浴血的将士,想到了工地挥汗的民夫,想到了国库中每年凭空消失的巨额钱粮。
原来,蛀空他帝国的,不是六国馀孽,不是塞外匈奴,而是他最信任的臣子,是他血脉相连的宗亲!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咆哮,更没有拍案。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百官,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杀!”
一个字,决定了上百颗人头的落地。
一场席卷朝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血腥的大清洗,就此展开。
在血腥的馀波中,幸存的官员们战战兢兢地站在殿上,感受着劫后馀生的恐惧。
嬴政当着所有人的面,沉声宣布:
“自今日起,‘都察院’正式成立!以示传承古制,革新其神!”
“赐,‘密折专奏’之权!凡都察院奏报,可不经三公九卿,直达天听!”
此言一出,满朝死寂。
楚中天上前一步,叩首谢恩。
然而,他谢恩之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陛下,臣还有一请。”
“讲。”
“臣请陛下,擢升前宗正,嬴老大人,出任御史大夫一职!”
满朝哗然!
那位宗室元老,因为侄子涉案,刚刚被免去一切职务,此刻正闭门等死。
楚中天竟然要举荐他做御史台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这是什么操作?
就连嬴政都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只听楚中天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嬴老大人虽有失察之罪,但其一生忠于大秦。让他以罪臣之身,戴罪立功,出掌御史台,更能让他体会到陛下整肃吏治的雷霆决心,往后行事,必将更加谨慎公正。”
“其二,由宗室元老执掌御史台,亦可安抚因此案而惶惶不安的宗室之心,向天下人表明,陛下并非针对嬴姓宗亲,而是只针对罪恶本身。此乃恩威并施之道。”
话音落下,李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高!实在是高!
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
将一个罪臣扶上高位,既是敲打,也是安抚。
从此,这位御史大夫将成为楚中天最忠实的工具,而宗室再也找不到任何攻讦的借口。
杀人之后,再用怀柔手段收拢人心,这等分化拉拢的政治手腕,看得李斯心底发寒。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抚掌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恩威并施!准奏!”
都察院成立的当天,楚中天这位新鲜出炉的御史中丞,便张贴出了第一份监察令。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奉旨,对全国盐铁官营帐目,进行全面审计!”
消息传出,咸阳城内,另一批刚刚还在看戏的庞大利益集团,瞬间如坠冰窟。
新一轮的恐慌,开始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而无人知晓,在咸阳城最阴暗的角落里,一条侥幸逃脱的毒蛇,正用怨毒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
他,就算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