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从麒麟殿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那种感觉,就象是走在悬崖边上,随时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陛下看他的眼神,变了。
从信任,变成了审视。
从依赖,变成了怀疑。
赵高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楚中天!
他回到府邸,把门一关,脸上的躬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狰狞。
“楚中天!”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你能翻天?”
赵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运转。
他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对他极为不利。
楚中天抓住了张平,掌握了所有证据。
只要楚中天把这些证据呈给陛下,他赵高就完了。
但是…
赵高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
“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做梦!”
他猛地推开门,对着门外的心腹低声吩咐。
“去,给我传话给九原那边。”
“告诉他们,计划改了。”
心腹愣了一下。
“大人,什么计划?”
赵高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辣。
“既然拖延工期不管用,那就来点狠的。”
“让他们,把桥给我弄塌了。”
心腹脸色大变。
“大人!那可是重罪!要是查出来…”
“查出来?”
赵高冷笑一声。
“查出来又怎么样?只要楚中天和扶苏担着这个罪名,陛下就算再欣赏他们,也保不住!”
“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到时候,我就说是楚中天指挥不当,导致事故发生。”
“陛下会信谁?是信我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臣,还是信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
心腹打了个寒颤。
他终于明白了,大人这是要鱼死网破。
“大人,万一…”
“没有万一!”
赵高猛地回头,眼中满是疯狂。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今天就让他知道,什么叫雷霆手段!”
“去!立刻去!”
心腹不敢再多说,转身离去。
赵高站在原地,脸上的狰狞慢慢收敛,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楚中天,你以为你很聪明?”
“可你不知道,在权力的游戏里,最狠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九原郡,驰道工地。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楚中天躺在竹榻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壶酒,慢悠悠地喝着。
扶苏坐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悠闲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先生,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楚中天头也不抬。
“担心赵高狗急跳墙啊!”
扶苏有些急了。
“我们抓了张平,掌握了证据,赵高肯定知道了。”
“他要是挺而走险,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那正好。”
楚中天打断了他,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公子,你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扶苏一愣。
“耐心?”
“不。”
楚中天摇了摇头。
“是让鱼以为,它咬的不是钩,而是食物。”
“赵高现在,就是那条以为自己在吃食物的鱼。”
“他越是挣扎,越是用力,钩子就扎得越深。”
扶苏似懂非懂。
“可是…”
话音未落。
一声巨响,突然从远处传来!
“轰!”
整个工地都震了一下。
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扶苏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
片刻后,一名门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公子!大事不好!”
“在建的关隘主桥墩,塌了!”
“还…还死了人!”
扶苏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桥塌了?
死人了?
这…这已经不是延误工期的问题了!
这是重大的工程事故!
是人命案件!
他猛地转头看向楚中天,却发现楚中天依然坐在那里,神情平静。
“先生!”
扶苏冲过去,一把抓住楚中天的衣襟,声音都在发抖。
“桥塌了!死人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他第一次对楚中天发火。
因为他真的慌了。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楚中天看着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酒壶。
“公子,松手。”
“我不松!”
扶苏的眼框都红了。
“你说过,你有办法对付赵高!你说过,你能破局!”
“可现在,桥塌了!人死了!”
“这…这怎么办?!”
楚中天没有动怒,反而伸手,轻轻拍了拍扶苏的手背。
“公子,我问你,人死了,是不是悲剧?”
扶苏愣住。
“当然是!”
“那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坏…”
扶苏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他看着楚中天平静的眼神,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事?
怎么可能是好事?
可是…
楚中天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火光。
“公子,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要拔掉赵高所有的牙,敲碎他每一根骨头。”
“之前,我们抓的是张平,掌握的是贪腐和怠工的证据。”
“这些罪名,最多让赵高丢官罢职,罪不至死。”
楚中天转过身,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但现在不一样了。”
“桥塌了,人死了。”
“这不是贪腐,不是怠工。”
“这是谋逆大罪!”
扶苏浑身一震。
谋逆?
“公子,你想想,好好的桥墩,怎么会突然塌?”
楚中天的声音很轻,却象一把锤子,砸在扶苏心头。
“是工程质量问题?还是有人蓄意破坏?”
“如果是质量问题,那责任在谁?是监工,还是总管事?”
“如果是蓄意破坏,那目的是什么?是想害死民夫,还是想陷害你我?”
扶苏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终于明白了。
这件事,绝不是意外。
是赵高!
是赵高狗急跳墙,想要彻底毁掉他们!
“可是…”
扶苏的声音有些发抖。
“就算是赵高干的,我们也没有证据啊!”
“证据?”
楚中天笑了。
“公子,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卷“观察日记”。
“这些天,我让人盯着的,可不只是张平。”
“还有所有跟赵高有关的人。”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扶苏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
“没错。”
楚中天点了点头。
“赵高要毁掉桥墩,总得有人去执行。”
“执行的人,总得有工具,有时机,有动机。”
“这些,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极为森寒。
“赵高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
“可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布下的陷阱里。”
“之前,他只是贪腐怠工,我最多能让他丢官。”
“但现在,他亲手柄自己的脖子,伸到了我的刀下。”
扶苏终于明白了。
楚中天不是没有准备。
他是在等。
等赵高自己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等赵高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
“先生…”
扶苏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死了人啊。”
“那些民夫,他们是无辜的。”
楚中天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疲惫。
“公子,我也不想看到有人死。”
“但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你不杀敌人,敌人就会杀你。”
“赵高今天敢毁掉桥墩,明天就敢烧掉你的府邸。”
“他今天敢害死几个民夫,明天就敢害死你。”
“所以,我必须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彻底除掉他。”
楚中天转过身,看着扶苏。
“公子,记住这些死去的民夫。”
“记住他们的死,不是你造成的,而是赵高造成的。”
“记住,你今天要做的,不是为他们报仇,而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在赵高手里。”
扶苏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先生。”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中天拿起那卷竹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很简单。”
“等。”
“等什么?”
“等陛下的旨意。”
咸阳宫,麒麟殿。
嬴政正在批阅奏章。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陛下!九原急报!”
嬴政抬起头,眉头一皱。
“何事?”
“九原郡驰道工地,在建的关隘主桥墩,突发坍塌!”
“造成数名民夫伤亡!”
“轰!”
嬴政手中的笔,猛地折断。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震怒。
“什么?!”
“桥塌了?!”
侍卫低着头,不敢抬眼。
“是…是的,陛下。”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但…但现场有人猜测,是有人蓄意破坏。”
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蓄意破坏?”
“谁敢在朕的工地上,蓄意破坏?!”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喝道。
“传朕旨意!”
“命太子扶苏,公子侍讲楚中天,中车府令赵高,立刻进宫!”
“朕要当庭对质!”
“是!”
侍卫领命而去。
麒麟殿内,只剩下嬴政一人。
他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
脑海中,闪过楚中天那番话。
“制造问题,然后成为唯一的答案。”
“构陷忠良。”
“捧杀。”
嬴政的拳头,狠狠攥紧。
赵高!
你最好祈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否则…
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帝王之怒!
九原郡,驰道工地。
天刚蒙蒙亮。
一队廷尉府的官员和御史台的御史,就赶到了工地。
他们封锁了现场,开始调查事故原因。
扶苏和楚中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很快,一名御史走了过来,对着扶苏躬身行礼。
“公子,陛下口谕。”
“命您和楚先生,立刻进宫,当庭对质。”
扶苏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楚中天。
楚中天却神情自若,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冠。
“走吧,公子。”
他转过身,看着扶苏,眼中闪过一抹锋芒。
扶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
两人上了马车,朝着咸阳宫疾驰而去。
车厢内,扶苏握着那卷竹简,手心全是汗。
“先生,你说,父皇会相信我们吗?”
楚中天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
“会。”
“为什么?”
“因为,陛下比你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楚中天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且,我赌陛下,已经看穿了赵高的把戏。”
“他现在,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除掉赵高的机会。”
扶苏愣住。
“你是说,父皇早就怀疑赵高了?”
“不是怀疑。”
楚中天摇了摇头。
“是确定。”
“陛下是何等人物?赵高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只不过,陛下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理由。”
“但现在…”
楚中天的声音,变得极为森寒。
“赵高自己,把理由送上门了。”
马车在咸阳宫门外停下。
扶苏和楚中天下了车,抬头看着那高耸的宫门。
门内,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朝堂。
楚中天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扶苏紧跟其后。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也缓缓停下。
赵高从车上下来,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躬敬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下,藏着的是怎样的狰狞,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抬头看着宫门,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楚中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咸阳宫。
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朝堂大戏,即刻开场!